第16章 習慣(1 / 2)

院中的花已經開了,散發著陣陣清香,風一吹,搖曳生姿。

溫暖的陽光傾灑而下,在平靜的湖面折射出粼粼的波光,偶爾一兩只鳥兒飛掠而過,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便慢慢的盪漾開......

離湖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小巧精致的亭子,六角飛檐高高翹起。

此刻那里面正坐著兩個人,一藍一白,兩人正廝殺的不可開交。

黑色的棋子輕輕的敲在棋盤上,大片白子瞬間被困死,白衣之人皺眉沉思,捏著白子的手在半空中停留良久,方嘆息一聲,投子認輸道:「大人棋藝精湛,在下輸了。」

藍袍之人,也就是陸崇明淡淡一笑,道:「你倒是認的痛快。」

春風夾裹著清幽的花香往這邊吹來,坐在陸崇明對面的人忍不住的低頭輕咳了幾聲,現在已經是春末了,尋常人都換上了薄衫,只有他還穿著一層夾層,把自己裹得緊緊地。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身子單薄的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跑的少年了,雖然還是病弱,臉色也依舊蒼白,時不時的就咳得撕心裂肺,但他身量抽長,眉眼間已經完全長開,是個長得十分好看的青年了。

「痛快點認輸不好嗎?既然已經是局死棋了,又何必再去浪費時間。」蘇夢枕輕笑,然後便伸出手去撿棋盤上的白子,手腕上纏著的藍巾隨著他的動作從袖中露出。

陸崇明一抬手,攔住了他的動作,在對方看過來的疑惑目光中淡淡道:「誰說這已經是一盤死棋了?」

只見他捏起一枚白子,慢條斯理的放在一個角落,剛剛還成死局的白子瞬間活了起來。

蘇夢枕訝然,而後贊道:「大人習棋區區三年,便已有此造詣,在下佩服。」

陸崇明一顆一顆撿回黑子,搖頭道:「只需將它當成是兩軍對壘,便也沒什么難的。」

他說的容易,但兩軍對壘,戰場廝殺豈非比區區一盤棋局更加艱難?

蘇夢枕看他的目光有些復雜,「大人其實不該做個文官,而應該當個將軍。」話一出口,他又有些後悔,宋朝向來重文輕武,當個文官到底是比武官更加的平步青雲。

陸崇明淡淡道:「文官武官並無區別。」

蘇夢枕沉默了下來。

在他身邊已有三年,也形影不離的看了三年,一開始對他的印象不可能太好,他是替朱穆陽,替那四千多條命來監視他的,後來知曉他的恩師是丞相蔡京之後,對他就更談不上有什么好感了。

可對一個人的感覺是會改變的,由豈是在他身邊看了那么多年之後。

他是真沒想到對方會為了遵守對朱穆陽的承諾,變賣自己的家產,最後錢交出去了,自己雖不能說一貧如洗,但也是捉襟見肘,那個時候他可是也跟著吃了一個多月的大白菜的,直到最後對方俸祿發下來了才漸漸好轉。

疏財仗義的不算少,但真正能夠做到為了承諾善盡家財的有幾個?

蘇夢枕對他看重了一分。

之後三年,對方的所作所為他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就算再大的成見也消失無蹤,改為敬佩。

延州這個與西夏一戰後受創嚴重的地方,被他一點一點認真的改變著,直到現在重新煥發出生機。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他功不可沒。

蘇夢枕承認,他確實是一個好官,這不是他一個人認為的,而是所有延州百姓公認的,也就是這樣才更讓他不解,這樣的人才品性怎么就成了蔡京的學生了?簡直就是一朵花長在了豬圈里。

陸崇明自然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的,更不知道自己被人比作了一朵花,他只是在對方又咳起來的時候,站起身子道:「起風了,回去吧。」

蘇夢枕淡淡一笑,與他一起往回走。

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在地上投下黑色的影子,兩人間的距離不遠不近,正好相差兩步,這是這三年間他們一直保持的距離。

蘇夢枕看了看面前之人修長的背影,又打量了一番兩人間習慣性保持的這段距離,忽然就想上前兩步,與之並肩而立,實際上他也這么做了。

感覺到對方望過來的略有些訝異的目光,蘇夢枕道:「我要走了。」

陸崇明起先並沒有放在心上,這幾年對方雖然差不多是一直跟在他身後的,但也會出府幾次,會故友辦理私事,一去就是一兩個月的時間,最久一次也就三個月時間他總會回來的,於是,他只是淡淡道:「這次出去多久?」

蘇夢枕沉默片刻,道:「一年兩年或許更久,家里來信說父親病重,我必需要回去了。」

陸崇明微怔,而後道:「原來我是刑滿釋放了?」

蘇夢枕勾唇輕笑:「是啊,沒有我這個牢頭像看管犯人一樣的看著你,你徹底自由了。」

陸崇明大笑,他鮮少有笑得這么肆意的時候,連幽深的眸子都彎了起來,末了,他問:「什么時候走?」

「現在!」蘇夢枕答得干脆。

陸崇明雖然有些意外,但他還是微微頷首,用他已經熟練了的禮儀,朝著對方一拱手,道:「那么,你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