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請戰(1 / 2)

消息傳來的第八天,一直躲在深宮里的皇帝趙佶終於上了早朝,不是他良心發現,突然想起身上的職責,而是現實情況讓他無法再坐視不理。

金人使者已進京,他不得不見。

金人的傲慢無禮讓人不快,但皇帝是有意議和的,可對方開出來的條件卻也太大,連向來軟弱,喜歡息事寧人的趙佶都有些猶豫。

金銀財帛,乃至美人歌姬都好說,但割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卻讓他沉默了下來。

諸葛正我等主戰派更是義正言辭的堅決拒絕,陸崇明一直在冷眼旁觀,他看著金人在朝堂上的囂張狂傲,也看到諸葛正我慷慨激昂痛斥金人,但這有什么用呢?就如蔡京所說,結局如何,只看皇帝的意思,而看他表情,明顯就是動搖的,相信用不了多久,他最終會答應金人的條件。

事實也如他所想的那般,次日早朝,皇帝下旨,金人的條件盡數答應,只求兩國交好,金兵永不南侵。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句空話,甚至趙佶自己也清楚的明白,金人的退兵只是這一次退兵而已,三年四年,總之是用錢買了短短幾年的相安無事而已,金人隨時都可以卷土重來。

一個國家淪落到這樣的地步,陸崇明只覺得可悲。

當金人帶著議和書和大批金銀滿意的離開的時候,皇帝和滿朝文武都松了口氣,趙佶甚至找了個理由安慰自己,不過是太原、中山、河間三鎮而已,反正又關系不到開封的安危,給出去也就給出去了吧。

這樣安慰著自己的時候,他又想到即將退兵的金人,於是心情也回轉了一些,甚至擺了宮宴宴席百官。

諸葛正我是個嚴律克己之人,他飲酒,但適量,從來不會和別人一樣喝得醉醺醺的,可今晚他卻一杯一杯喝得痛快。

美妙的歌舞,悅耳的絲竹,面前的一切奢華靡麗,紙醉金迷,他憤恨,痛惜,有心想要大醉一場,但理智卻越喝越清醒。

「諸葛大人,」低沉的男音在飄著酒香的空氣中如冰雪一般冷寒,「我敬你一杯。」

燈光璀璨中,諸葛正我望著對方冷靜的眉眼,忽然笑了一下,然後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

陸崇明看出了他笑容中的苦意,他環視一圈大殿,目光最終落在高高在上的,正醉眼朦朧的欣賞著美妙歌舞的皇帝身上,他的聲音很低,低的幾乎聽不見,「這樣的一個人真的值得你效忠?」

諸葛正我的目光順著他的視線一同望上去,半響,他道:「他是皇帝。」

他是皇帝,是宋朝的君主,即使再如何昏庸無能,他都不能背叛,也不得不效忠於他。

陸崇明嗤之以鼻,他忠於國家,忠於自己,但他絕對不會效忠某個人,就算是明諭帝國的陛下,他的頂頭上司,他也只是尊敬,而非效忠。

而宋朝的這位皇帝,他連尊敬都沒有,甚至是非常看不上的。

諸葛正我的忠心他無法理解,在他看來這樣的忠心簡直就是愚蠢,一個無能的,連自己的國家都不保護不珍惜的帝王,不值得任何人的效忠。

雖然這樣想著,陸崇明卻沒有說出任何試圖勸解的話,諸葛正我是個正直而又聰明的人,有些事情他不是不懂,他只是做不到而已。

陸崇明拎起酒壺,親自為他添上,然後小聲說了一句,「讓蘇夢枕來見我。」便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離開。

諸葛正我擰眉,他一口將杯中酒水飲盡,夜更深了。

蘇夢枕來的很快,並沒有讓他多等,當天夜里就溜進了他的府邸。

當他從窗戶外跳進來的時候,陸崇明正在洗澡,洗去宴席上留下來的一身的酒氣,對方的突然出現讓兩個人都有些驚訝。

蘇夢枕先是一愣,而後笑道:「抱歉,我似乎來的不是時候,可要我回避?」

陸崇明搖頭,「等我一下。」

於是,蘇夢枕便背對著屏風在著桌邊坐下。

房內水汽蒸騰,帶著淡淡的熱氣,蘇夢枕能夠清楚的聽見身後傳來的嘩啦啦的水聲,以及悉悉索索的穿衣聲。

陸崇明並沒有讓他等很久,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就已經披了衣衫站在了他面前。

他的頭發濕漉漉的,凌亂的披散在腦後,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滑落而下,打濕了他的背脊,藏青色的長袍只在腰間松松的系了一個結,露出大片緊實而又白皙的胸膛,。

蘇夢枕有些愣神,他從來沒有看過他現在的樣子,一點都沒有了平日里的內斂嚴謹,而是多了一種不羈而又瀟灑的味道。

「諸葛正我的效率不錯,」陸崇明抱著雙臂說道:「你的動作也夠快。」

蘇夢枕笑笑,他將桌上原先就放著的一碗醒酒湯遞了過去,道:「顧大人有請,在下又怎敢怠慢。」

陸崇明端起碗,皺了皺眉,還是一口一口的將碗里帶著苦意的醒酒湯喝了下去。

蘇夢枕起身,將半掩的窗戶關上,又給他拿了條毛巾示意他擦一擦頭發,這才接著道:「你會叫我來,定是有要緊的事的,我又怎會不來。」

陸崇明幾乎是動作粗魯的蹂、躪著自己的那頭長發,自從來到這里之後,令他煩惱的事情很多,其中就包括這頭麻煩的長發,如果不是這個時空的規矩,他早就將它剪掉了。在他看來,短發多簡單,多清爽,這么一頭長長的頭發洗起來麻煩,梳起來也麻煩,簡直就是受罪。

蘇夢枕跟在他身邊三年,也是知道他的一些生活習慣的,他無奈的笑笑,不忍見那頭絲緞一般的長發變成雜草,便拿過他手中的毛巾幫他擦了起來。

陸崇明大爺似的坐在凳子上,享受著對方的服侍,兩人似乎又回到了在延州的那三年時間。

直到頭發半干之後,陸崇明才淡淡的說道:「找你來確實是有事想請你幫忙,就是不知你敢不敢了。」

蘇夢枕挑眉,平淡的聲音帶著一種無比的自信和狂傲,「這世上沒有我敢不敢做的事,只有我願不願意做的事。」

對於對方這種近乎猖狂的話語,陸崇明似乎並不意外,幾年相處,他知道這人骨子里就是個強硬傲氣的人,與他病公子般的外表一點都不相符。

「我保證這是一件你絕對願意做的事情。」

陸崇明起身,覆在他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話,只是一句,卻讓蘇夢枕面色大變,秀氣的雙眼驀然睜大,眼底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

......

消瘦的身影翻窗而出,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中,已然離開的人並不知道,另一扇半掩的窗戶後,一雙幽深莫測的眼睛一直在看著他,直到他消失後,白衣出塵的人才喃喃低語道:「今晚很熱鬧啊,嘖,顧蘭溪......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陸崇明並沒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他只是在殺人而已,確切的說是在借蘇夢枕這把刀去殺人,殺金人使者。

原先是打算讓白明莫去的,但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與蘇夢枕合作,因為他武功高強,因為他有金風細雨樓這個堅實的後盾,讓這件事的成功率變得更高,更因為他熱愛這個國家,老實說,他是欣賞他的,雖然兩人以後是敵是友還是兩說,但他現在願意與他合作。

蘇夢枕與諸葛正我都是堅定的主戰派,他們都不想議和,不想宋朝總是退讓,被金人一步一步逼著落向深淵,可他們也都愚忠,放不開那些君君臣臣的框子,所以在皇帝下了聖旨之後才會認命,才會束手無策無能為力。

可陸崇明不同,他從一開始就一直置身事外,始終保持著清醒,他沒有將宋朝的皇帝放在眼里,他的旨意對他來說就是空話,所以他做的出釜底抽薪這樣的事情。

想要主戰,想要徹底破壞兩國之間的合約,與其指望皇帝突然轉性,能夠硬氣一回,還不如殺了金人使臣,徹底斷了所有的議和的希望。

這就是陸崇明想出來的辦法,決絕,果斷,沒有留下一點的余地。

事情的成功需要別人的配合,蘇夢枕是個最好的人選,他比諸葛正我少了一些對帝王的愚忠,多了一種磊落俠氣,而他自己更是對金人憎恨之極,對於這次的刺殺任務,他並不排斥。

不排斥,事情便不難成功。

陸崇明終究還是沒忍住,蹚了這趟渾水。

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次日下午,便傳來消息,金國使臣被人刺殺,就死在離汴梁不太遠的驛站之中。

皇帝大驚失色,趕緊召集文武百官商量對策,陸崇明到的時候,御書房中已經站了二十幾個重要官員了,而堂堂一國之君背脊拘僂的坐在寬大的龍椅中,蒼老的臉更是灰敗之極,里子面子都徹底沒有了。

「眾位愛卿,」他的聲音都是顫抖的,「金使已死,就死在大宋境內,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