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戰爭(1 / 2)

陸崇明領軍,一路快馬加鞭,但還是沒能來得及,在半路上的時候就接到了金軍暢通無阻,連戰連勝,一路攻克檀州、薊州,直逼燕山府的消息。

金軍勢大,分兵東西二路,帶著碾壓一切的攻勢席卷而來。

燕山府。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烏雲沉沉,磅礴的大雨伴隨著呼嘯狂風席卷而下。

守將郭葯師一臉陰沉的在書房中走來走去,窗外雨聲陣陣,讓他原本就煩躁的心情更差了。

走了一陣,他的視線停留在桌案上那張密封著的書信上,沉思片刻後,就想伸手去取,指尖剛剛觸到雪白的信封,便像燙手一般縮了回來。

信封上的字跡不是宋字,而是金文,他雖然沒有打開,卻清楚的知道里面的內容,這是一封招降信,是金國大將完顏宗望秘密讓人送來的。

他很猶豫,非常的猶豫,暗地里與金人交好也就罷了,可真正的投降金人,背叛大宋,他能嗎?

現實告訴他,投降才是最好的出路,大宋已經從里到外的腐爛了,這條大船總有一天要翻的,時間早晚而已,跟著它的自己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他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忠義之士,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他並不會因此而有什么愧疚之類的情緒。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內心之中隱隱的一點猶豫,還是遲遲的讓他無法做下決定。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然就聽下人來通知,說是知府王安中來了。

郭葯師心下一喜,趕緊讓他進來。

燕山知府王安中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雖然年紀已經不輕了,保養得卻還好,既沒有發福,也沒有白頭發,身上帶著些儒雅的書卷氣,紅潤的臉上更可以看出他年輕的時候是怎樣的英俊。

他進來的時候,衣服上還帶著水汽,鞋面上更是變得半濕,每走一步便留下一個水印。

揮退門外的下人,郭葯師道:「這么大的雨,你不在府中歇著,跑我這干嘛來了?」

王安中笑道:「我可比不得郭將軍,有如此處變不驚的鎮定,金人眼看著就要攻來,我如何睡得著。」

郭葯師苦笑,「我這哪是鎮定。」他將桌案上的信封拿起,遞了給他。

王安中頗有才學,又和金人打交道多年,金人文字難不倒他,只是手上的信明顯是沒拆封的,就先給他看了,這......

他臉上的猶豫被郭葯師清楚的看在眼中,他搖頭道:「無妨。」

對方都這么說了,王安中自然不會再猶豫,他三下兩下的拆了信封,取出信紙,角落中,完顏宗望的印信讓他狠狠地嚇了一跳。

他幾乎是膽顫驚心的抬頭看了郭葯師一眼,然後又接著看信中的內容。

信不長,簡簡單單的幾行字而已,王安中看完之後整個背脊都濕冷一片,冰冷中卻夾雜著一種奇妙的熱意。

「郭大人,」他舔了舔干燥的雙唇,道:「信中所載,你可清楚?」

郭葯師淡淡道:「雖未看過,但大體也猜到了。」

「那將軍作何打算?」

郭葯師並未立刻回答,反而問道:「若是換了你又如何?」

兩雙眼睛定定對視,王安中心中千回百轉,半響才道:「金軍已在眼前,以城中這幾萬兵力,燕山府是注定守不住的。」

郭葯師瞳孔一縮,聲音低沉道:「你的意思是——降?!」

「不想死就只能降!」王安中壓低了聲音說道:「宗望將軍以高官厚祿招降將軍,已然顯示了他的誠意,只是降金而已,既能保全性命,又能榮華富貴依舊,將軍猶豫什么?難道當真和這燕山府共存亡不成?」

自然不是,他自認還沒有活夠,更不是什么舍身取義的大英雄,只是,他皺眉,「官家待我不薄。」

郭葯師當年是大遼武將,降宋之後,深得趙佶的器重,海上盟約之後,封他做了武泰軍節度使,年前更是加檢校少保,同知燕山府。

可謂恩寵有加了。

王安中嗤笑,「將軍何時變成這種愚忠之人了?良禽擇木而棲,如此而已!」

郭葯師還有些猶豫,「我本是遼將,之後降宋,如今又一次叛離降金,這......」他欲言又止。

王安中了然,這或許才是他拿不定主意的真正原因吧,數次背主之人如何能讓人信任,他害怕的是落到溫侯呂布那樣的下場吧。

只是他心中也是動搖的,不然的話,也不會是如此猶豫不定的神情了。

如今的他要的只是一根柴火。

王安中揚了揚手中信紙,道:「信是完顏將軍親自書寫,足以證明他的誠意,一旦將軍降金,信中所承諾的事情他們就不會不兌現,否則的話,金人誠信何在?日後還會有何人投靠金朝?」

郭葯師沉默,他在房中轉了一圈又一圈,最終狠狠一跺腳,沉聲道:「那便降吧。」

王安中悄悄的勾起唇角,任務已經完成,金人答應的報酬到時候也該兌現了。

此刻已是深秋,這場大雨來的格外的罕見。

馬蹄轟鳴,將豆大的暴雨之聲都掩蓋了過去,夜色蒼茫,觸目所及只能瞧見周圍方寸之地。

這樣的雨夜疾行對於在京師養尊處優慣了的禁軍而言,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若非領軍的統領也和他們一樣騎著馬在前方帶頭飛奔的話,現在怕是有無數人怨聲載道了。

陸崇明很冷,也很難受,黑而厚的袍子被雨水打濕,緊緊的黏在皮膚上,一滴又一滴的水珠順著鬢角發絲流淌而下,連視線都被雨水模糊了,只能死命是眨著眼睛。

他現在的感覺很不好,拉著韁繩的右手握的緊緊的,指節泛白,上半身微微前傾,穩穩的匍匐在馬背上,好讓又酸又疼的雙腿輕松一些,也可以稍稍擋去迎面而來的雨水。

並非沒有准備馬車,身邊的副官也幾次請他上車,卻都被他拒絕了,他是軍人,最是知道怎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服一支隊伍的心。

好在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就一直沒有停止過身體的鍛煉,否則以原主那樣文弱書生的樣子,現在絕對是趴在地上站不起來了,那丟臉就丟大發了。

暴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身邊的副官狠狠地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再一次的勸說道:「大人!雨勢太急了,眾將士都很累,休息一晚再走吧!」

黑夜中,陸崇明目光如劍,他沒有回答,只是一揮馬鞭,頭也不回的沖進雨幕......

天光發白的時候,朝陽初升,樹梢屋檐被沖刷的干干凈凈,在陽光下反射著粼粼的波光。

吳介帶著手下眾將士站在營前靜靜等候,背脊筆直,氣氛凝重,只有北風刮著旗幟發出的嘩嘩聲。

突然,大地震動了起來,咚咚咚的聲響就像敲在人的心底,遠處天地相交的水平面上,一個小黑點,兩個小黑點,無數個小黑點,組成一股巨大的黑色浪潮,排山倒海般向著這邊涌來。

嗚——蒼涼的號角聲響了起來,戰鼓急促,越來越快,越來越重,伴隨著轟隆隆的馬蹄聲回盪在這片營帳的上空。

黑色的潮流越發的近了,吳介可以清楚的看到為首一人俊美而又堅毅的五官。

嗚嗚——號角聲再變,悠遠綿長,馬聲嘶鳴中,鼓聲驟然消失,黑色的洪流一下子停了下來。

吳介帶人迅速上前幾步,扶著劍柄單膝下跪,「末將吳介,率領東路營眾將士,恭迎顧大人!」

陸崇明翻身下馬,已經在馬上顛簸了一日一夜的身體在下馬的時候差點摔倒,但他身子一晃,還是站住了。

兩條腿有些麻木,大腿根處更是酸疼難耐,整個人就像被拆散了又重新組裝起來一樣,但還在忍受范圍之內。

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是何等的狼狽,他已經感受到對面射來的好幾道詫異的目光了。

「吳將軍無須多禮。」陸崇明抬了抬手,道:「與我一同來的五萬禁軍還請將軍妥善安置。」

吳介拱手應是,低垂的眼眸很好的掩飾住了里面的情緒。

「將軍!」一旁的副官忽然插口道:「我家大人一路兼程的趕來很是勞累,是否請將軍安排一個住處讓他梳洗一番?」

吳介趕緊道:「一應事務都已准備妥當,請大人隨我前來。」

陸崇明沒有反對,他現在確實很累,也更想洗個澡換身衣服。

東路大營中有宋軍九萬,個個都是上過戰場,和金人拼死廝殺過的精兵,與他們相比,一直呆在京師沒有經歷過血腥的,卻號稱宋朝精銳之師的禁軍簡直就是個笑話,也難怪吳介看不上眼了。

可雖然看不上眼,他卻不敢怠慢,畢竟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從京中帶出來的,聽說禁軍中的將領都是貴族世家出生,都是有些身份的,所以他不但不能怠慢,還必須讓人小心伺候著,盡量減少兩軍的沖突。

或許是他的努力有了成效,接下來的兩天禁軍和東路營的人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間的相處不能說是融洽,卻也沒有太大的紕漏。

陸崇明這兩日很忙,忙著整軍,忙著練兵,忙著部署,忙著熟悉東路營中的各個將領,直到第三天,吳介拿著一封八百里加急親自送到他面前。

大帳之中,鴉雀無聲。

陸崇明坐在上首,靜靜的看著眾人將信傳閱一番,才道:「事情你們已經清楚了,有什么想法?」

一人立刻站起來道:「還用說嗎?燕山危急,自是趕緊發兵救援!」

兩日時間足夠讓陸崇明對在坐的將領有個大致的了解,他認出面前這個有些莽撞的青年名叫江世軒,是個偏將,武功不錯,作戰勇猛,只是有些沖動,有些大而化之,沖鋒陷陣可以,卻絕對不可為一軍主帥。

這樣想著的時候,陸崇明淡淡道:「按照我的推測,燕山府應該至少還能撐個十幾天,這封急信不和常理。」

「如何不和常理了!」江世軒急道:「定然是金人攻勢甚猛,燕山府抵擋不住,破城在即,前來求援。恕末將直言,大人最該做的不是坐在這里討論符不符合常理,而是應該立刻整軍前往救援!」

「世軒!」見他說的無禮,吳介不悅的低喝一聲。

江世軒對他極為敬重,嘴一癟,不說話了。

陸崇明並不因為他的直言不諱而生氣,他只是淡淡道:「此事蹊蹺,一封急信並不能說明什么,需要讓人前往查個明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