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對不起,對不起……」呼顏途一直說著對不起,聲音越來越小,直到連方勝都快聽不到時,聲音又猛然一高,「我明天再來看你。」
接著就聽里面傳來腳步聲,走了沒幾步便是「嗖」一聲輕響,呼顏途直接飛向了空中。
方勝見機的快,連忙一拉瑤箏和那丫環,三人全都彎下了腰,連頭也不敢頭。
又等了一會,方勝長出一口氣,輕聲道:「他走了。」
瑤箏急道:「咱們快去看看霽月姐吧。」
「走。」方勝說完仨人便向小院中疾步走去。
「霽月姐,你沒事吧。」瑤箏一進屋就看到在牆角站著的霽月,喊了一聲便跑了過去。
方勝隨後進屋,先在屋中掃了一眼,只見一地狼藉,方勝忍不住暗罵,這呼顏途還真能砸,走之前留下靈石了嗎……
他朝霽月勉強笑了笑,拉住那正准備打掃的丫環,輕聲道:「這些用不著的我先幫你收了。」
方勝左手拽下一個空儲物袋,右手五指張開向前平伸,靈力一攝,那些破桌椅、爛花瓶一股腦飛了過來,被他用靈力引著收進了儲物袋中。
幾息後屋里就干凈了很多,方勝這才向霽月走了過去,輕聲道:「霽月姑娘,這里有點亂,不如到外面散散心吧。」
霽月看了方勝一眼,朝方勝勉強笑了笑,輕聲道:「好。」
瑤箏大驚,蓋因她勸了這么長時間霽月沒跟她說一個字,沒想到方勝才一提議霽月就開了口。
「方大哥,你陪霽月姐走走吧,我留下來收拾收拾。」瑤箏識趣地道。
「好。」方勝答應了一聲,便和霽月前後腳出了屋。
一到了院外方勝便道:「霽月姑娘,你要不要一個人靜一靜?」他知道這個時候有他在也中不了什么用,所以這么說。
「方護院,陪我走走吧。」霽月輕聲道。
方勝雖驚,卻立刻點頭應允道:「好。」
接著兩人就並肩在夜色中前行,許久都沒說一句話。
方勝好不尷尬,正要沒話找話,霽月忽然輕聲問道:「方護院,你有心上人嗎?」
「呃……有。」方勝心中苦笑起來,心道,你傷心就傷心唄,我是來幫你開解的,你別把我也托下水啊。想起玉漱來,他的確高興不起來。
「她現在在哪?」霽月繼續問道。
方勝撞牆的心都有了,但這時候想跑也跑不了了,再加上平時他和霽月關系還不錯,索性豁出去了,決定霽月問什么他說什么。
「我也不知道,這些年一直在打聽她的消息。」
「你們怎么認識的?」
接下來就聽霽月一直問這問那,不過卻始終圍繞著方勝和玉漱。半個時辰後她總算完全明白了,方勝和彼此喜歡,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是玉漱卻因為方勝而失蹤了。
事實正是如此,當年如果不是玉漱執意踏上傳送陣,她也不可能失蹤。而踏上傳送陣,就是不想和方勝分開。
這時候的方勝已經非常難受,他還沒試過在另一個人面前說出自己的痛苦之源。
「你是不是覺得呼顏公子對我那么好,我卻不近人情?」霽月終於轉換了話題。
「嗯,有一點。」方勝直言道。
霽月自嘲地一笑,月色下的秀美容顏竟讓方勝一驚,不是驚艷,而是吃驚。那一瞬間,方勝竟然有點害怕霽月。
霽月忽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道:「對不起。」
方勝心臟狂跳起來,小心地道:「霽月姑娘,難道你身上有什么秘密?」
霽月似乎覺得有些冷,雙手緊緊抱在身前,連肩膀也聳了起來,沒搭理方勝,繼續在小徑上向前走著。
方勝可以感覺到,霽月對自己並沒有敵意,這時候不由有些可憐起霽月來,暗忖,她肯定是因為身上藏有秘密,所以才無法接受呼顏途吧。
又向前走了一會,眼見快要到紋錦的閣樓了,方勝快速道:「我去幫你借件衣服。」
不待霽月回話他便直接朝閣樓二樓飛了去,片刻後飛回,手中已經拿了件紋錦的衣服,遞給了霽月。
「謝謝。」霽月將衣服披上,輕聲道。
又並肩走了一會,霽月忽然道:「方護院,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嗯。」方勝知道,霽月八成是要說她自己的事了。
結果當晚剩下的時間方勝啥也沒干,就聽霽月說故事了,聽到最後,方勝便猜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原來,霽月竟生在永夜族一個官宦世家,家里的長輩能文能武,就連小一輩修起秘術來也都很有天賦。
四歲的時候,她成了家族中的異類,別的孩子在這個年紀已經可以表現出一些修習秘術的天賦了,但是她的天資似乎全在韻律上,與秘術絕緣。
直到十歲的時候,一個極偶然的機會,有人意識到她有可能可以修習魔念秘術。
魔念秘術是永夜族修習的人數最少的一種秘術,也是最神秘的秘術,凡是可以修此秘術的秘術者,就算不是天才也是天材!
魔念秘術的神通只能用詭異來形容,而且就算修習者境界再高,也沒人能看出來此人的實力,甚至就連此人是個秘術者都看不出來。
後來的事實證明,霽月果真可以修習魔念秘術,但是受了六年的冷遇,她已經看透了很多事,對那個家族已經沒有一點感情。
十五歲的時候她修習魔念秘術有成,找機會從家族中逃了出來。擊退了一波又一波追她的家族各的親人之後,她終於不耐煩了,此時她的實力也到了穩壓家族中族長的程度,於是再來人追她她就來多少殺多少。
等再沒人追她,她就隱姓埋名,最後消失在人們視線中。
霽月並沒說那個女孩是她,方勝也知趣地沒去問。
繼續和霽月並肩走著,方勝開始為呼顏途感到後怕,娘啊,他竟敢在霽月面前發火,孰不知霽月動動手指頭就能弄死他。
沒過多大會方勝就反應過來,他應該為自己害怕才對啊,畢竟現在離霽月最近的是他,而不是呼顏途。平時看著霽月也什么特別的,可是這人咋就這樣呢……
後來的事實證明方勝的擔心是多余的,其後霽月還和平常一樣。
半個月後的晚上,正躲在屋里對著四羅漢印煩悶的方勝忽然又想起了霽月,原因無它,他想起來,那天晚上霽月似乎向他提過這樣一句:心念一動,殺之於無形。
當時不以為意,現在忽然覺得這一句話有點扯,怎么可能心念一動殺人於無形呢?心念動了,至少身體或者靈力也跟著動之後才能殺人吧?
如果真的心念一動就可以殺人,那豈不是和四羅漢印里的那句「以莫大意志控制著佛門靈力直接在虛空中畫出法陣」有點像?因為兩者全都是省去了中間過程!
這簡直就和渴了想喝水馬上就有水自動跑到自己嘴里來一樣,也不用去倒水,不用舉杯子。
「得,還是去問問吧。」方勝出門看了看天色,覺得這會呼顏途應該還沒來,得趕緊。
方勝輕輕縱躍,轉眼間便到了霽月的小院,就在外面喊道:「霽月姑娘?」
「方護院嗎,進來吧。」
方勝一喜,快步走了進去,見霽月正一手拿著本棋譜研究棋局,便笑道:「好雅興。」
霽月抬頭看了方勝一眼,笑道:「方護院,我知道你每天都是從早忙到晚,此時來找我定是有事吧?」
「嗯。我有個修行上的問題,如果涉及機密,你就當我沒問。」
霽月笑道:「秘術和道法完全不是一個體系,你怎會有修行上的問題來問我?」
「嘿,借鑒一下,看能不能找出問題。」方勝坦然道。
「噢?那你問吧。」霽月這時候表現出一種遠超年齡的自信和氣度,她的這種神情絕對是呼顏途不曾見過的。
「以意志控制著靈力直接在虛空中畫出法陣,這句話我想了很久了,一直都找不到頭緒。」方勝苦笑道。
霽月深深地看了方勝一眼,卻並未說話。
方勝索性站了起來,將靈力從指尖催了出來,手指揮動,飛速地在半空中畫出一個閃著淡藍光芒的符文,然後苦笑道:「你看,在虛空中畫出符文我也能,但是卻一定會用到胳膊和手,這直接用意志畫,根本就不可能嘛。」
霽月並沒理方勝,而是疑惑地問道:「方護院,你確信這是你們修士的訣法嗎?」
「嗯,是我前些日子剛得到的一套防御法訣。」
「這法訣可有人練成過?」
「呃,好像是很少很少,嘿,一千多年也就七八個人練成……」方勝尷尬道,他覺得霽月可能會笑他不自量力。
「噢?」霽月面現遲疑之色,想了一會,忽然搖了搖頭,嘆道,「道法和秘術雖然大相徑庭,但是威能卻差相仿佛,到了最高境界甚至會走到同一個歸宿,這一點相似之處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霽月姑娘,你說什么?」
霽月忽然展顏一笑,輕聲道:「我覺得我能為你解釋那套防御法訣為什么一千多年才只有七八個人練成。」
「啊?!還請賜教!」方勝激動道。
「方護院,來,抓著我的手。」霽月忽然把纖弱的左手遞向了方勝。
「呃……」說實話,開雲坊的姑娘們每個人的手都很好看,霽月的更是白嫩修長,表面泛著晶瑩的光澤,方勝忍不住吞了口水,但是卻不敢伸過手去。
「方護院,你不是請我賜教嗎?」霽月笑道。
「啊,是!」方勝再不遲疑,伸手右手輕輕握住了霽月的左手。
「把你的神識放進來。」
方勝依言將神識從霽月的左手中放了過去,很快將她全身的經脈探了一遍,但大腦的部位卻無論如何探不過去。
霽月伸出了右手,指向身前的棋盤,輕聲道:「你看著。」
方勝立刻瞪大了眼睛看著霽月的手。
霽月一下就被方勝氣樂了,笑道:「不是看我的手,看棋盤。」
「呃……」
方勝把目光轉到了棋盤上,一眨不眨地看著。
屋里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顯得分外寧靜。
一息,兩息,三息,棋盤上的棋子忽然自己飛了起來!
方勝心神俱顫,滿臉的難以置信!他的神識依然在霽月身體里,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霽月體內既沒靈力也沒秘力,除了血洗的正常流動和呼吸外根本就沒什么變化!
這怎么可能!
霽月的手也沒動,那些棋子忽地在桌子上方飛舞起來,越飛越快,越飛范圍越大,最後已經是繞著她和方勝兩人飛舞!
「啪、啪、啪……」也不見霽月有任何動作,那些棋子連成一串落回了棋盤里,最開始什么樣現在還什么。
方勝用力眨了眨眼睛,甚至用左手捏了捏自己的臉,很疼,這一切都是真的!
霽月的聲音又輕輕傳來:「這些都是真的。」
方勝艱難地轉過頭看向霽月,只覺嘴中有些發苦,喃喃道:「怎么會這樣?」
霽月將右手輕輕點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輕聲道:「是這里。你相信可以就可以,所謂的以意志控制著靈力直接在虛空中畫法陣,應該也是這樣了。」
「天哪,竟然是這個意思……」方勝完全傻住了。
好一會,霽月掙了掙左手,想將手從方勝手中抽出去。方勝正出神呢,一點松手的意思都沒有。
霽月又掙了下還是沒成功,索性放棄了,臉上浮起一層紅暈,有些嗔怪地看著方勝。
一盞茶功夫之後,方勝終於回過神來,向霽月鄭重道:「霽月姑娘,多謝了。」
「不必客氣。其實說來簡單,做到卻太難了,這應該還是和天賦有關,不然我族的魔念秘術者也不會這么少了。你那功法上千年也只有幾個人練成,所以即便你無法成功,也不要介懷。」霽月勸慰方勝道,她是真沒對方勝抱多少希望。
「嗯,我曉得了。」
方勝盤算著也該告辭了,忽然察覺到右手中有一物溫軟細膩,握著好不舒服。轉頭一看,臉一下就熱了起來,連忙松手,尷尬道:「今天多謝了,霽月姑娘,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嗯。」霽月也有些不好意思,微笑道。
方勝一溜煙就跑沒影了,他並不知道,其實霽月比他還不好意思。霽月雖然本領高強,但是她的表面年齡就是實際年齡!說到臉嫩,這樣一個女子自然比方勝這個大老你們臉嫩得多。
方勝回到屋里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啪」一聲把茶杯按在桌子上,喃喃道:「這也太神奇了。」
喘了幾口氣,方勝退回到床上,盤膝往那一坐,開始仔細思考剛才看到聽到的一切。
很快方勝就想到了自己腦子里的那團綠光,霽月腦子里有什么他看不到,但是自己腦子里的東西他卻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方勝忍不住猜測,這團綠光有沒有可能和霽月腦子里的東西一樣?哪怕類似也行啊?
接著他又想到了綠光的出現還有其後的變化,這團綠光他完全無法控制,但是它是有一定力量的,自然,這不是實際的力量,而是靈魂力量。
靈魂力量?!
靈魂力量!!
相信它有它就有,相信它能它就能!!!
方勝驀地睜開了眼,前方是一桌一椅,桌上有一個水壺一個白瓷茶杯,方勝的目光死死鎖住了那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