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一章 獸典

遠處的馬老頭和胡妖兒好一會才適應了從方勝身上放出來的強光，然後他們就隱隱約約看到，那只看起來十分纖細的巨手其大拇指和中指雖然捏在了一起，但是並未和方勝接觸，那只手捏在了一顆半透明的金色果實上。

很快馬老頭就反應過來，那果實的形狀很像一枚蓮子。

而方勝，此時就雙手結印站在了那金色蓮子之中。

黑色蛇頭第一下顯然沒咬動那金色蓮子，不過它並不放棄，而是猛一仰脖子打算把方勝吞進肚里！它的肚子可不比那頭岩背獸，僅僅是那強大的收縮力就足以將普通的防御法寶擠碎！

巨大的吸力再次從黑色蛇頭腹中傳來，本就已經在蛇嘴中的金色蓮子繼續向前飛，但是只聽「咔」地一聲，金色蓮子竟然卡在黑色蛇頭的喉嚨處。

黑色蛇頭再次發力，吸力又一次涌出，金色蓮子又向前前進了數尺，然後再也不動了。哪怕吸力一次次涌來，金色蓮子就死死地卡在了那。

這其實和方勝沒什么關系，僅僅是因為金色蓮子實在太大了，而黑色蛇頭的喉嚨又不夠寬。

終於，黑色蛇頭也發現了不對勁，也不吸了，開始往外吐，想把金色蓮子吐出來，然而它向外噴發的力量顯然遠遠及不上吸力，沖擊力向外狂涌，金色蓮子卻一動不動，就死死地卡在了那。

試了幾次沒有成功，黑色蛇頭再次暴怒，猛甩脖子，把自己的腦袋朝一旁的冰面甩去，想把方勝磕出去。

「轟！」冰面破碎，蛇頭沉入水中，方勝甚至看到了眾金色蓮子之外流過的水流，但是讓他和那黑色蛇頭都無比尷尬的是，他的位置竟然仍然一動沒動。

他此時施展的正是略有小成的《十三羅漢印》第九印蓮心印，相比於其它印訣，這蓮心印的最大特點就是無死角防御，當然，它的防御力在《十三羅漢印》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研究了這么多天，方勝也就練成了這一招蓮心印。

他的本意是，直接靠著蓮心印的防御沖進蛇腹之中，然後就像殺岩背獸一樣讓冰魂在黑色蛇頭的腹中肆虐。

然而，他的蓮心印顯然並不成熟，直到進了黑色蛇頭嘴里，他這才發現在施展蓮心印的時候根本就抽不出手來施展其它法訣，就更別提施放冰魂了。

想干掉這黑色蛇頭，如今他已經只剩下一個辦法，那就是放棄蓮心印，趁機鑽進蛇腹中。然而，這個辦法顯然行不通，他從蓮心印上感覺到了黑色蛇頭口腔之內到底多硬多有勁，他敢肯定，只要他一放棄蓮心印，那么還不等他飛出去一丈，他的整個人就會被擠碎在黑色蛇頭的喉嚨前！

現在方勝能做的就剩下堅持了，同時祈禱著這黑色蛇頭能把他吐出去。

與此同時，暗上的馬老頭和胡妖兒同時驚呼出聲，在他們看來，方勝直接被黑色蛇頭吞了，然後潛進水里再也不出來了。

「哥哥！」胡妖兒一下急了，想從馬老頭懷里撲騰出去。

馬老頭死死摟著胡妖兒，連忙道：「先等等，你看那。」

原來，馬老頭忽然發現，此時的小湖並未恢復平靜。冰面上裂了幾道大縫，全是被那三條蛇頭砸出來的，剩下的地方依然全是冰，透過厚厚的冰層，他看到一道黑影正在下面瘋狂地扭動。

看不清的東西才最嚇人，此時冰面之下那龐大的黑影簡直就如一條蛟龍一般，不停地旋轉，忽而隱沒，忽而出現，掀起的水浪全從那些冰縫中噴了出來，飛往十余丈高空中。

「轟！」

一處完好的冰面忽然炸裂，黑色蛇頭帶著漫天冰、水出現在了湖面上，它頭上的那只淡金色大手已然消失了，但是他嘴中的金光依然明亮！

「呀，哥哥！」意識到方勝還沒死，小丫頭立馬不掙扎了。

那邊馬老頭也松了一口氣，接著便聽又是「轟」地一聲，黑色蛇頭根本就毫不停留，再次砸向了另一處完好的冰面，不過依舊沒能把方勝磕出來，然後再次消失在冰面之下。

蓮心印是極耗靈力的，但是它的防御效果絕對對得起所消耗的靈力，再次沉入水中的方勝很清楚自己一時半會死不了，不過，他也沒信心能耗過那黑色蛇頭。

在接下來的一盞茶功夫里，方勝數度被蛇頭帶著出現在水面上，馬老頭和胡妖兒一驚一乍，來來回回好幾次，之後竟習以為常了。所以就先不看方勝了，而是去把昏迷的秦輕雲三人挪到了一起，先略略給他們治了下傷。

秦輕雲三人的傷很不樂觀，仨人全都受了極嚴重的震傷，內腑受創，這需要依靠自身的恢復力才能修復，就算有靈葯，一兩天內也別想動彈一下。

也就是說，這一兩天內根本不會有人去幫方勝。馬老頭雖然恨極了那三頭蛇，但是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以他此時的境界，只要被那黑色蛇頭擦著點邊也只有死這一個下場。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個時辰之後，那黑色蛇頭還在瘋狂地動作著，它嘴中也依然有金光射出，自然，方勝還卡在那里。

三個時辰之後，黑色蛇頭的動作慢了下來，從它嘴中不斷有血滲出，在劇烈的運動中，蓮心印的上端和下端全卡進了它的骨縫中。

此時馬老頭對方勝的佩服已經無以復加，從三頭蛇出現那時起，三頭蛇只用了不到一盞茶功夫就把他們的四個結丹期修士打傷了三個，而其後，方勝竟以一己之力堅持了四個時辰，而且還是在那三頭蛇的嘴里，方勝的表現，已經只能用怪物來形容了。

又一個時辰之後，「砰」地一聲，黑色蛇頭重重地摔在了冰面上，它並不是死了，而是在休息，好積蓄力量再閃向方勝發動攻擊。

這就給了馬老頭足夠的時間來觀察，他很快發現，方勝，也可以說那個蓮子所卡的位置很特別！再往外一點，那蛇頭就能輕易地發力把蓮子吐出去；若那蓮子是橫躺著而不是直立著的，那么蛇頭還可以把整個蓮子吸進肚里。如今那蓮子卡在那，黑色蛇頭的嘴根本就合不上，而且還被頂得很不舒服。

一塊骨頭也是可以卡死人的，而方勝所在的那枚蓮子，似乎也可以卡死那黑色蛇頭！當馬老頭意識到這一點時，他第一次看到了希望，於是在心中為方勝祈禱起來，希望方勝能堅持下去。

但是方勝馬上就讓他的希望破滅了，從蛇頭之中忽然傳來了方勝的喊聲：「老前輩，我最多還能堅持三個時辰，你快去看看谷口的冰壁融化了沒有，如果能出去就帶著宋飛他們一起出去吧！」

馬老頭一下臉如死灰，他清楚地知道，想要磨死這黑色蛇頭，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但是方勝卻只能堅持三個時辰了，他只朝谷口看了一眼便發現那些冰尚未融化，於是喊道：「現在出不去，方勝，他們幾個現在全昏迷了，暫時也幫不了你。你還有沒有什么辦法，老夫若能幫得上忙，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一定幫你。」

「你幫我照顧好妖兒就行。現在你先把他們挪到谷口去吧，爭取逃出去！」

這時胡妖兒忽然哭著喊道：「不嘛，哥哥，人家要和你一起走！」

「妖兒聽話，先跟著馬前輩一起去谷口。哥哥還能堅持挺長時間呢，一定會活著出去的。」

「你騙人！」胡妖兒哭道。

「別鬧了，你留在這里只能給我添亂，放心吧，我一定活著出去。馬前輩，你快行動起來吧。」

「好！」

那黑色蛇頭一直在養精蓄銳，它感覺到了方勝和馬老頭、胡妖兒對話中的悲傷氣氛，所以它清楚地知道，自己會是最後的勝利者。它一直一動不動，任由他們說著話，然後又眼睜睜看著馬老頭以靈力攝起眾人向谷口挪去，從頭到尾，它連眼珠都沒轉一下。

馬老頭他們很快到了谷口的冰壁之前，拿那些堅冰毫無辦法。事實上，那些堅冰連結丹期修士也能困住，自然不用說他這個築基期修士了。

片刻之後，湖心冰面上的黑色蛇頭又猛震了一下，不過這次只能算是偷襲性質，見並未將方勝磕出去，接著又沉進水里，再也不動了。

方勝雙手一直維持著印訣，全身能動的只有嘴，他很清楚自己可以利用這一點施展巫術，但是，他會的巫術實在太少，那幾個可以對人和妖獸的心神造成影響的巫術全都得直視著對方的眼睛才有效果。

搜腸刮肚，方勝發現自己能做的還是只有堅持。

他並沒有向馬老頭說謊，他體內的靈力一直在維持著蓮心印，之前他已經堅持了四個時辰，再過三個時辰之後，他的靈力將涓滴不剩。

他簡直不敢想象如果前些天沒有煉化岩背獸的妖丹會出現什么後果，其實那結果並不難猜，那就是在一個半時辰之前他就已經堅持不住，然後成為一堆爛肉被黑色蛇頭吞進腹中。

黑色蛇頭消耗的是體力，而方勝消耗的是靈力，方勝並不知道黑色蛇頭到底能堅持多久，但是，像這種肉身強大的妖獸在持久力方面幾乎沒有弱的，如果連一天都堅持不來，還算什么強大妖獸？所以，這場比拼方勝完全沒戲！

方勝、馬老頭、胡妖兒，甚至是連黑色蛇頭都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胡妖兒站在馬老頭身邊，瞪大了眼睛往湖面上望著，好一會沒看到方勝了，她越來越害怕，害怕方勝從此以後再也不出來。

馬老頭按以往的經驗分析了一番，若是在修真界，兩顆水無瑕還有宋飛的那兩種靈葯，為了爭搶這些，死個把結丹修士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這一刻，他不由為自己的這個想法而深深地自責，方勝都已經到了必死之境都還在想著他們，可是他又在想什么？！

兩個時辰之後，那黑色蛇頭忽然又瘋狂地甩動起來，這一次幾乎將整個湖面上的冰全弄碎了，只在靠近岸邊的地方留下一小圈。

雖然這一次黑色蛇頭堅持的時間並不長，其後它也流出了更多血，但是它的雙眼中除了冰冷之外卻多了些得意之色，就連它都感覺出方勝堅持不了太長時間了。而它自己，顯然還經得起折騰。

然而便在那黑色蛇頭沉下去之後，谷口的堅冰開始變薄、消失，其中蘊含的靈力終於開始消散了。

僅僅是片刻之後，谷口已經出現了一條大縫，馬老頭立刻把宋飛等人全都拖了出去，把他們放在遠處後扭頭就往谷口走。

胡妖兒立刻「噔噔噔」跑著跟了上來，馬老頭不由叫苦，蹲下身子拉住胡妖兒道：「妖兒，他們三個需要人照顧，你留在這里照顧他們三個行不行？我自己去看你哥哥就好了。」

胡妖兒根本不聽，一下從馬老頭手中掙脫出來，一邊向谷口跑一邊道：「人家也要去！」

實際上這丫頭本就只服方勝一個，馬老頭終究是外人，總不能用強吧，只得苦著臉追了上去，同時道：「那好，一會你只能在我後面，知道嗎，不然你哥哥也會怪你的。」

「嗯。」小丫頭點頭答應下來。

谷中早已恢復了平靜，如果不是湖面上還漂浮著碎冰，很難相信這里剛剛發生過一場大戰。

方勝說他還能堅持三個時辰，而現在早已過了兩個時辰。

黑色蛇頭和方勝早消失在了湖面之下，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過，馬老頭只覺得自己的心正在無盡虛空中不停向下墜著，簡直和他當面碎丹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原來，自己竟然也會如此關心另外一個人了……

湖面之下依然平靜，馬老頭和胡妖兒誰也沒有動，唯一在動的只有時間，每過一息，方勝離死也就更近一點。

水中的方勝依然維持著蓮心印，此刻他心中的憤怒簡直無以復加，再過半個時辰他就要被那黑色蛇頭活活耗死，如此窩囊的死法，他實在無法接受！

即便脫不了身，他也要爭取和這黑色蛇頭拼個魚死網破！然而此時他能動的只有嘴，他會的那些巫咒威力都太小了！

如果會大威力的巫咒就好了，可惜……

便在這一刻，方勝腦中忽然有電光閃過，他其實是知道四種大威力巫咒的，這四種巫咒也正是整個巫印族的最強巫咒！其中三種都可以用來對付眼前的這頭黑色蛇頭！

地煞火劫咒，天煞雷慟咒，魔煞碎魂咒，三種咒法迅速從方勝腦子里閃過，然而，在這一瞬間方勝又不由升起一種無力感，他雖然記住了這三種咒法的咒文，但是根本一個都施展不出來，蓋因那些咒文的發音實在太過復雜，幾乎一半的字都有多種發音，而想要成功施展出咒法，只有把所有字音都發對才行。

不管了，總要試一試才行，這一刻方勝只恨自己反應太慢，直到現在才想到試這些咒文，假若他在剛被黑色蛇頭咬住時就開始試，成功的機會豈不是還會大一些？

地煞火劫咒和天煞雷慟咒很快就被方勝排除了，蓋因他之前根本沒施展過這類咒法，而魔煞碎魂咒相對還算熟一些，畢竟他施展同類的明王懾心咒之類的法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方勝腦子飛速運轉，一遍遍地試起那魔煞碎魂咒來。

實際上，哪怕方勝是個天才，他也不可能在半個時辰內試出這魔煞碎魂咒來！假設每個字有兩種念法，每多一個字，法咒正確的發音就應該乘以二，即便是只有十個字，也有一千零二十四種發音，而這魔煞碎魂咒的咒文有近千字！其念法根本就是一個常人難以想象的數字，哪怕方勝對這魔煞碎魂咒有些感覺，他也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試出正確念法。

正因為他不知道，所以這一刻他的舉動者才顯得如此悲愴。這一刻，方勝甚至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胡妖兒和馬老頭，也忘了早已昏迷不醒的宋飛三人，只知道一遍遍憑直覺試著這魔煞碎魂咒的發音。

方勝體內的靈力越來越少，並繼續減少著，谷口的馬老頭幾乎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覺得全身無力，仿佛整個靈魂都被抽離了。這些年他過得渾渾噩噩，猶如行屍走肉，是方勝的出現給他的生命注入了新的意義，而當然不會為方勝去死，只是，如果方勝死了，他心里會很不好受，正如他現在所感覺到的一樣。

在意的人瀕臨死亡，自己卻無能為力，馬老頭忍不住在心里不停地問，為什么，為什么，難道天意如此……

胡妖兒心里已經快急瘋了，但是卻一動沒有動，這小丫頭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如果她哥哥死了，那她就也留下來讓那條蛇吞掉。她甚至都沒意識到，被那條蛇吞掉後她就徹底死了。在這世上，她最怕的事是和她哥哥分開，而不是死。

平靜的湖面一如既往地平靜，馬老頭一直默默計算著時間，這個時候，方勝興許已經死了吧，此時正是方勝所說的三個時辰的最後時限！

外面的宋飛等人連一個醒過來的都沒有，馬老頭已經准備走了，但卻不知道該如何向胡妖兒開口。不論如何，他都決定將整個余生都用來照顧胡妖兒，他欠方勝的，就還在他妹妹身上吧。

「啊！」胡妖兒忽然輕呼出聲。

馬老頭一驚，立刻向前看去，湖心的水面又拱了起來，緊接著黑色蛇頭沖出水面，喉嚨發出噝啞難聽的嘯聲，再次瘋狂地甩動起來。

方勝還沒死！

然而下一刻，馬老頭就發現，方勝不僅沒死，似乎還對那黑色蛇頭造成了一定的傷害！因為黑色蛇頭那巨大的紅黑相間的眼睛里竟閃爍著一絲絲痛楚！

到底怎么回事？！馬老頭瞪大了眼睛看著遠處的蛇頭。

很快馬老頭就發現了異常，方勝所發出的淡淡金光還在蛇口之中，但是在那金光之外似乎出現了一層淡淡的黑色氣霧，這些氣霧好像能直接鑽進黑色蛇頭的皮膚之內！

然後他就聽到了方勝那忽高忽地忽近忽遠的聲音，由於那黑色蛇頭一直在瘋狂地拍擊著水面，所以他只能偶爾聽到幾個字，而那幾個字，他愣是一個也不懂。

而此時的方勝依然在試著魔煞碎魂咒，那些黑氣的確是他召喚出來的，但是要讓他再重復一遍卻根本不可能，因為那是他誤打誤撞下念出來的魔煞碎魂咒片段，顯然和某個他尚未學過的法咒碰巧發音一致，所以才弄出那么一團黑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