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一半發自真心，說的慷慨激昂甚是感染人，這時候那些觀眾早已忘了比試，忘了洛小王爺，也忘了那司馬千旬，完全被他的慷慨陳詞左右了情緒。

當他說到歡迎暗香閣在永夜城安家時，那些觀眾的情緒終於達到了頂點，也不知是誰先吼了一嗓子，然後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個個臉帶笑意，就像是正在過節一樣。

只有一個人沒笑，那就是洛小王爺。不過他並不恨吳建的自作主張，相反，他還有些欣賞吳建，因為吳建為他解了圍，由於吳建的那番話，總算沒人在意他的失敗了。他恨方勝，方勝再一次打亂了他的計劃，這一次他本打算把方勝徹底趕走的。從記事起，由於身份、天賦等種種原因，他很少失敗，但是在方勝這里他已經連連碰壁！

方勝和南瑛紫也有點愣神，他們沒想到吳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這無疑說明從此以後暗香閣再沒了任何來自同行的麻煩了。

原本情緒還有些低落的方勝終於高興起來，嘴角浮起了笑意。

南瑛紫、齊翠和胡妖兒也都在笑，這已經是她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那些觀眾卻舍不得離去，直到吳建又吼了一嗓子：「這里已經沒什么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觀眾緩緩退去，暗香閣前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一些關鍵人物。

這時候方勝也不得不感激地看向吳建，鄭重道：「謝謝。」

「這是你們應得的。希望咱們以後還有切磋交流的機會。」吳建笑道。

「可千萬別再以這種方式了。」方勝道。

「那是自然。」吳建大笑。

然後吳建便出聲告辭，很顯然，方勝和南瑛紫的表現贏得了大多數人的尊重，因為在吳建說出告辭後，剩下的人也一一走上前來和方勝、南瑛紫鄭重道別。

這些人道別完之後就是洛小王爺，這一會他已經又恢復了常態，一副玉樹臨風的樣子。

「方兄弟，南大師，兩位的實力令小王佩服。咱們就此別過，有緣再會吧。」

方勝想說還是不要會了，嘴上卻只能道：「再會吧。」

南瑛紫就十分不給洛小王爺面子了，只是點了下頭就再沒別的動靜……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全場最有份量的人物突然開口了，不過卻不是要告辭，只聽司馬千旬這老頭啞著嗓子道：「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老夫一直都太過偏執了，胸襟竟然還不如你們這些年輕人。唉，百余年來煉器之術難有寸進，也不算冤。方勝小兄弟，南大師，兩位既然是來我族切磋交流煉器術的，老夫今日欲在暗香閣混口飯吃，兩位不會拒絕吧？」

「混口飯吃？」方勝無意識地小聲重復了一遍，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南瑛紫卻被司馬千旬說的那聲「南大師」嚇著了，忙道：「在司馬大師面前，豈敢當大師二字。」

他們倆沒聽明白，吳建和洛小王爺卻全聽懂了，吳建當時就覺得腦子上中了一錘，愣了好一會才驚慌地道：「司馬大師，你要……」

司馬千旬用眼神制止了吳建說下去，在這里他不僅僅是煉器水平最高的，本身實力也是最強，這些人加起來都不夠司馬千旬一只手收拾的！

洛小王爺剛要張嘴，看到司馬千旬的眼神後也不得不把話憋在了肚里，因為司馬千旬眼里根本就沒有他。

這時候方勝和南瑛紫總算反應過來，方勝結結巴巴道：「你……你是說……要在……在暗香閣混口飯吃？！！」

南瑛紫已經不會說話了，這老頭子太狠了，幾天來基本不說話，一說話就是這么有份量的。

司馬千旬微笑道：「是。不知可否？」

「可以！當然可以！」方勝激動地道。

「那就好，那老夫從今日起就在暗香閣安家了。」

「天哪……」南瑛紫和齊翠同樣輕嘆出來。

胡妖兒不知道司馬千旬的本事，倒沒覺得有什么。

便在這時，方勝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忙道：「不知每月開給老前輩多少靈石才滿意？」

司馬千旬一怔，然後笑道：「只要包吃住就行。」

方勝這時候已經喜瘋了，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和南瑛紫悶頭鑽研符文術，哪有有人教來得快？而且不來則已，一來就是個比南瑛紫還要厲害一些的老頭子！

吳建和洛小王爺帶著人訕訕地走了，這司馬千旬之特立獨行讓他們大開眼界，說留下來就留下來，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司馬千旬留在暗香閣的消息並沒有傳出去，吳建雖然說得慷慨激昂，但是那是不得已為之，他不想再給暗香閣提升名氣了。

而從這天開始，暗香閣里大多數人的生活都發生了變化，尤其是方勝、南瑛紫、齊翠三人。

司馬千旬開始為他們系統地講解永夜族的煉器術，而南瑛紫和方勝則要輪流教司馬千旬修真界的煉器術。方勝對此頗有微詞，但是南瑛紫卻據理力爭，方勝的控火和陣法已經相當不錯了，教司馬千旬還是可以的，憑什么倆人一起學知識，但是教的時候卻只由她自己來教？方勝本想說齊翠也學了，為什么齊翠就不用教，後來一想，一旦說出去恐怕會得罪暗香閣包括司馬千旬在內的所有煉器人員，只得作罷……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每到深夜方勝都會回憶起那天贏得最後一場測試時身心俱疲、寧願從空中墜落的感覺，每一次回憶，那種感覺都如此真實，幾乎傷透了他的心，他知道那是因為什么。

解釋出來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他所做的不是他想做的。

他從未忘記馭龍洲，從未忘記玉漱，這才是他最親切的地方，這才是他親近的人。他很少想起只是因為害怕想起，因為一旦想起來，他就會發現自己束手無策，就會感覺到自己是多么無能……

馭龍洲的直接敵人是暮月宗三宗門，他了解三宗門的實力，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實力，就算再想報仇，他又有什么辦法？

玉漱杳無音信，哪怕想她想得在睡夢中哭醒，他又有什么辦法？

他最想做的就是找到玉漱，其次就是回到馭龍洲把三宗門徹底趕出去，毀掉那該死的傳送陣。

而他正在做的是什么呢？

是努力。

為了尋找玉漱，他的足跡踏遍了整個修真界，他一直讓對陣法很有天賦的胡妖兒學陣法，他想推算出玉漱被傳送到哪去了。

為了有朝一日殺回馭龍洲，他在努力提升提升著自己的境界，努力提高著自己在散修聯盟中的地位，以期待以後多些幫手。

但是，就如同世俗人登山拜神上樣，他們只想拜神，不想登山，在登山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會累。

方勝現在就是在爬山，他知道山頂有什么，他也一定會繼續爬，可是，在某些時刻他會覺得身心俱疲，很想歇一歇。

他從未歇過，一旦停下來內心就會被負罪感填滿，可憐的是，身邊連個理解他的人都沒有……

胡妖兒太小，不會理解，南瑛紫畢竟是震靈大陸的人，她也很感難把握准方勝的內心。

能理解方勝的只有玉漱，因為只有玉漱才像他想念她一樣想念他。

每想一次就心碎一次，身心俱疲，像死過一次一樣。

原來，想念也是一種病，而且無葯可救。

方勝心碎得想哭，但是，他絕不會想到，其實有一個人比他更心碎。她不需要像方勝那樣強裝堅強，所以她已經哭了太多次了，興許已經透支了下輩子甚至下下輩子的眼淚。

明月高懸，秋夜寒涼。

開雲坊的一個小院里，紅綢雙手抱膝坐在棉墊上，身上披著一件厚厚的白絨毛邊的披風。她微微揚起那張讓人見之心疼的臉來，靜靜看著天上的月亮。

不知看了多久，她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終於低下了頭，埋在了雙膝之間。她的雙肩不住聳動，但是不知為何卻並未傳出哭聲。

好一會，才終於從她埋首處傳出嘶啞壓抑的聲音：「為什么啊……」

為什么啊？

沒有人知道她問的到底是什么。

是問為什么方勝早就有了心上人，還是問為什么自己會愛上方勝，還是問為什么愛上一個人會這么痛苦……

也許，都有吧。

紅綢的最悲哀之處莫過於她拼命地思念著方勝，卻又知道方勝在像她一樣拼命地思念著另一個人……

永夜城，過了近一個月平靜日子的方勝忽然得到消息，邊境的戰事終於升級了！

由於離戰場較遠，所以永夜城里的人對戰事也僅止於議論，還不至於擔心被戰事影響了生活。

方勝最近的生活很安定，但情緒並不穩定，對他來說，他壓抑了太久了。再加上他身上本就有個只有去邊境才能完成的任務，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決定去邊境。

這天晚上，司馬千旬剛給他們上完課，方勝立刻提了出來：「司馬大師，南師傅，我想離開一段時間。」

南瑛紫對方勝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問道：「你要去邊境？」

「嗯。」

這些天司馬千旬對方勝的感覺還算不錯，聞言關心地問道：「到底是什么事，老夫還有幾個朋友，說不定可以幫上你的忙。」

方勝笑了笑，解釋道：「我是散修聯盟的一名武職者，在來王城之前就接了任務，要去邊境幫助女王這方。司馬大師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領了，這事還得我自己慢慢來。」

「原來如此。」司馬千旬點頭道。

「司馬大師，南師傅雖然擅長煉器，但是本身實力卻並不強，我走之後，這暗香閣就要讓您幫著照顧了。」

司馬千旬微笑道：「你放心吧。」

南瑛紫也沒什么好說的，只道：「那你保重。」

「嗯。」方勝應了一聲，然後轉向齊翠，道，「小翠，這次去我不想帶妖兒了，因為邊境實在太危險，妖兒就交給你照顧了。」

「那你走之前一定得跟她說一聲！」齊翠連忙道。

方勝苦笑道：「好。」

他可以想象，如果他不告而別，胡妖兒還不得哭個半死，回頭再見了他也八成不理他了。

然後方勝便出去找到胡妖兒，此時這丫頭正在大廳里和一個伙計下棋，把那伙計殺得滿頭大汗。

方勝笑了笑，喊道：「妖兒，過來一下，哥哥跟你說個事。」

「噢。」胡妖兒「噔噔噔」跑了過來，一把抓住方勝的手，抬頭問道，「什么事？」

「哥哥想離開一段時間，你能先跟著南師傅和小翠嗎？」

「不要！人家要和你一起去！」

方勝蹲了下去，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臉，苦笑道：「可是邊境很危險，我怕你被傷到。而且，我覺得你留在暗香閣也很好啊，你想想，這些天咱們雖然都在暗香閣，其實在一起說話和玩的時間並不長，你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和小翠玩，要么就是在看書，要么就是在下棋，所以，即便哥哥不在，你的生活也不會有什么變化啊。」

胡妖兒眼圈一下就紅了，淚水很快流淌出來，也不知道怎么這么快，委屈地道：「可是你一走了就不一樣了啊。」

「是不一樣，但是，哥哥是真為你擔心啊，你要是留在暗香閣我反而會放心一些。我跟你說實話吧，你如果非要跟著我去，那我只能帶你去，誰讓你是我妹子呢，但是呢，你如果聽話留下來，我會更高興，因為你已經懂事了，知道為哥哥分憂了。」

胡妖兒流著淚想著，好一會才道：「可是人家還是很想和你在一起啊，嗚……嗚……」

方勝的心一下就軟了，他已經再說不出不讓胡妖兒跟著的話。

就在方勝打算認輸時，小丫頭忽然又開了口：「那好吧……人家不去了，嗚……但是……嗚嗚……你一定得快點回來……」

方勝一把將胡妖兒摟在懷里，動情地道：「咱們不分開了，我帶著你一起去。」

胡妖兒也是好容易才下定決心，這時一聽方勝回心轉意了，立馬破涕為笑，問道：「真的？！」

「嗯，真的。」方勝苦笑道。

「啵！」胡妖兒在方勝臉上重重地親了一下。

方勝大樂，壓低聲音笑道：「哪，你得答應我，一旦到了前線，你得變成小葫蘆，行嗎？」

「好！」胡妖兒重重地點頭答應。

「走吧，去和南師傅他們說一聲。」

又回去解釋了一番，稍微整理了一下行裝方勝就帶著胡妖兒上路了。

邊境此時戰事最緊張的城是一個叫干戚的大城，離永夜城頗遠，方勝和胡妖兒一邊打聽消息一邊趕路，用了十來天才終於到了干戚城。

這時候小丫頭已經變成了一個碧綠的小葫蘆懸在了方勝腰上，看起來甚是可喜。一到沒人的時候方勝就會偷偷和胡妖兒說兩句話，以免悶著這丫頭。

一入城方勝就明顯感覺到了氣氛有些壓抑，街上不時會有青壯年男子拖家帶口趕著車出城，一看就知道是要去外地暫避戰火的。

視線盡頭處是煙熏火燎的城牆，離得尚有老遠，方勝就聞到了那種焦糊味。

方勝問明了方向，然後就拿著搏浪侯給的憑證去了城主府，他想盡快參戰。

他也去過不少城的城主府了，但還是第一次見這么忙碌的城主府，若是某個人被冷不丁扔到這，說不定第一反應會是覺得自己被丟在集市里。

方勝費了老大勁才找到個好心人把他往城主府的後院領去，這里比前院好一些，但是依然有不少人。

又在後院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方勝終於見到了城主。

城主叫郭幕，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很壯實，但是穿著卻像個書生。

「你就是方勝？」方勝才一進門，城主便問道。

「正是。方勝參見郭城主。」

「你倒是自覺。」城主微笑道。

方勝一怔，然後很快明白了城主的意思，尷尬道：「只希望能盡量彌補自己的過失。」 「我已經聽說了你實力頗是不俗，有道是好鋼就要用在刀刃上，我這就把你派上前線，你不會怪我吧？」城主盯著方勝問道。

「此正我所願！」方勝鄭重道。

「好！三柱子，你帶著方兄弟出城吧，把他送到翟將軍那。」

「翟……翟將軍？！」城主身邊一個異化期的年輕人被嚇得一哆嗦。

「沒出息的東西，叫你去你就去！」

「是！」那年輕人硬著頭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