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三章 約戰
方勝越來越能感覺到戰場上的慘烈,他只是先鋒營里的一員,手下沒有一個兵,他更不懂什么戰術戰略,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服從先鋒營統領的命令。
當鍾統領發現方勝特別喜歡救人,於是干脆專門給他安排了個救人的工作,他不需要協同攻擊,只要飛往每一個他能看得到的戰事吃緊處解救那些戰友的危機就好了。
但是他很快發現哪怕加上戰獅、三頭蛇,他的能力也遠遠不夠解救所有人。
沒有人怪他,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自責。
這個晚上,方勝躺在床上腦子里反復出現的都是白天的一幕。
一個異化期的秘術者被一道法訣從空中打了下來,可是敵人並沒打算放過他,在他下落的軌跡上,一道法訣和一件寶器飛了過來,每一樣都足以置他於死地。
他的身體在空中緩緩旋轉,然後他就看到了正疾飛過來的方勝。
他以前就被方勝救過一次,對方勝這個結丹期的修真界前輩充滿了信心,所以剛剛還明知必死的他臉上竟又浮現出笑容。
然而他很快就看到方勝的臉色很惶急,接著便看到方勝手中飛出了一道烏光。
這個時候的方勝尚在一里之外,他已經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方勝眼睜睜看著千鈞撞飛了那件寶器,但是,那道從另一個方向飛過來的法訣卻無論如何夠不著了。
下一瞬,方勝親眼看到那個秘術者胸口出現了一個大洞。
那秘術者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很一瞬間簡直成了方勝這輩子醒不了的夢魘。
在臨死之前,那個秘術者的表情顯得很痛苦,可是,方勝沒從他的眼中看到的任何責怪的意思。
那個秘術者還沒落到地上就斷了氣,方勝只能勉強以靈力攝住他的屍體,使他不至於直直地摔在地上,接著就方勝就顧不上管他了,因為方勝每多發愣數息,就會少救一個人。
每親眼看到一個人死在自己身邊,方勝的負罪感就強上一分,這些天那些人命債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只想早早地離開這個地方。
在這個時候,他終於有了一個士兵所應有的覺悟,他們打仗,乃是為盡早離開戰場。如果自己選擇逃避,那就會把身後那些更為脆弱的老弱婦孺送到敵人的法訣之下。
當南冥王公開反對公主的消息傳遍整個永夜族的時候,戰爭的激烈程度直線升級。武辛王終於找到了一個堅定的盟友,獨力反對公主時他底氣不足,一直都沒敢使出全力,一方面是害怕引起公主一方的瘋狂反撲,另一方面是怕自己轄區的子民反抗,現在有了盟友,形勢就對他有利得多了。
似乎是受當前形勢的影響,戰場上接連數日陰雲密布,卻遲遲不下一滴雨。
方勝隨著先鋒營的將士在灰色的天空下出戰,壓抑的心情讓他漸漸不滿於救人,很想沖在最前面去拼殺一場。
這天早晨,他已經記不得這該死的天氣已經維持了多少天了,但是當他走出營帳,忽然就感覺臉上一涼。
下雨了。
更多的細小雨點落在了他臉上,那涼爽、舒暢的感覺讓他忍不住仰起臉來,閉上眼睛,就在那靜靜地迎接著天空落下來的雨點。
只要下雨,就終究會晴天,這壓抑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因為這層關系,方勝連帶著也喜歡起雨天來,他的臉上漸漸浮起笑意,然後張大了嘴,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好一會之後方勝才舉步向前走去,他能感覺到,營地里的每個人心情都變得輕松不少。不管是通靈期還是異化期的秘術者,他碰到的每一個人都笑著和他招呼,喊他方兄弟或者方前輩。不知不覺中,方勝早已成了這個小小營地上最受歡迎的人。
由於總是和這些人一起出發,在戰場救這些人的機會也更多一些。這個營地里有接近一半的人被他救過,那些人對他的感激全是發自真心的。
由於方勝很少主動攻擊人,所以他給人一種婦人之仁的錯覺,在戰場上,這是一種很要不得的特質,但是又很勇敢,因為他曾一次次在敵人的包圍之中把己方秘術者救出來。
這就像一個連雞都不敢殺的人卻屢屢跑到狼群里救羊一樣讓人覺得荒誕。
他為人隨和,愛笑,不會因為身份、境界而忽視任何一個和他打招呼的低階秘術者。他還有一手煉器的好本事,只要他有空,誰都可以拿著寶器讓他去修,甚至是拿著一堆材料讓他煉制一件新的寶器。
他的實力也很強,在和同階秘術者切磋時還從未輸過,如果他把那變異戰獅和三頭蛇拿出來,那么即便面對更高階的對手也不會太畏懼。
當然,他也有毛病,他的酒量不大,這對那些在前線拼殺的將士來說簡直就是個笑話。有時候他也有些有合群,他會一個人站在遠處仰頭看天,那落寞的神情和身影讓人不忍打擾,事實上,很多人都覺得那應是專屬於女人的特質。
方勝和遇到的每一個人打著招呼,在細雨中來到了集中供水的地方,洗漱過後獨自走到法陣之外,又仰頭看起天來。
他的心中正轉著一個念頭,相比於徹底除掉暮月宗三宗門,似乎找到玉漱更容易一些。如今找到玉漱只需分成較明顯兩步,一步是集齊永夜族關於傳送陣的資料,第二步就是讓胡妖兒利用這些資料把傳送的位置推算出來。
他對小丫頭的本事很有信心,那么當務之急就是集齊資料了。
這些資料被武辛王、南冥王、驥陽王三王分別保存,只需想辦法從他們手中把資料弄到手就好了。
他不知道武辛王等三王最迫切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但是他卻知道五原公想要什么,而五原公又是武辛王的師傅!
或許,武辛王那里的傳送陣資料可以從五原公這里入手。
毋庸置疑,五原公想要他的命,他自然不會把命送給五原公,但是卻可以給五原公一個殺他的機會,做為交換,他要五原公把武辛王那里的關於傳送陣的資料全給他。
至於五原公耍手段,答應他給他全部資料卻保留一部分,這一點方勝完全不擔心,永夜族有的是防止這種手段的秘術。像巫印族的八難心魔咒,便是脫胎於永夜族的類似秘術。
這個念頭在方勝心里已經轉了多日,現在越來越清晰,就看具體如何實施了。
很快,戰鼓再一次敲響,方勝再一次隨著大部隊向前沖殺而出。
天空中一直響著雷聲,這種天威般的聲音在戰場上各種寶物碰撞聲中顯得低沉悠遠,電光在烏雲中忽明忽暗,雨點越來越大,能見度越來越低。
方勝將神識擴大到了最大范圍,在雨幕中竭盡全力解救每一個他身邊的遇到危險的人。
在一道縱貫天地的白色雷電劈過之後,他在神識中看到了右前方數里之外正在進行的一場激戰,一共十余個通靈期的秘術者,干戚城這邊明顯處於弱勢。
方勝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離得尚有老遠便將千鈞祭了過去,接著就是冰魂倏地飛出,嚇唬嚇唬人還是可以的。
方勝很快沖到了地方,己方的通靈期秘術者險向環生,但是如果退的話就會把那些異化期的秘術者留給對方的高手屠戮,所以這些人都攻多守少硬撐著不退。
方勝過來後索性收了冰魂專心防守,場面看是九對五,方勝來了之後就是九對六,由於方勝的防御本事本就是整個戰場上數一數二的,他來了之後己方秘術者立刻壓力大減,變得有攻有守起來。
打著打著,對方的一位秘術者似乎體力不濟,竟搖搖晃晃向後退去,干戚城這邊的秘術者看對方要逃,哪能放過,立刻分出一人追了上去。
於是場上立刻變成了八對五,但是接下來對面又飛出兩人去救那個逃走的秘術者去了,干戚城這邊也只得分出兩人追了上去,然後原戰場就變成了六對三。
這時候方勝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大喊道:「各位,不要再分散了!」
另外兩人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全都向方勝這邊靠攏,然而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似乎已經晚了!
對面的六人忽然分出兩人全力防守,另外四人同時攻向了干戚城這邊最弱的一個秘術者!
這四人全都是只攻不守,把自己的攻擊發揮到了最大威力,轟向的還是方勝這邊最弱的一個人!
方勝這邊的兩個秘術者全都毫不猶豫地防守起來,而且是把所有的防御手段都集中在了最弱的那個秘術者身邊。
方勝略一猶豫,也咬牙把一甩左手,千鈞化為一道烏光飛了出去,然後「轟」一聲落在了己方最弱的那名秘術者身邊。
方勝右手一掐訣,《十三羅漢印》的第八印菩提印立刻被他施展出來,只見他右手中亮起一團金光,金光在瞬間達到了最亮,然後被他甩手擲向了那個正受到攻擊的秘術者。
在陰暗的天空下那團金光是如此耀眼,以至數里外的人都看到了這邊的變化!
那團金光飛到那秘術者身邊時倏地消失,直到此時,才聽空中梵音響起,那秘術者腳下金光乍亮,一個淡金色手掌出現在那秘術者腳下。
那秘術者著就處於那巨大的淡金色掌心正中,朦朧的金光和無數亮得發白的符文將那秘術者包裹住,形成了一個絕不弱於蓮心印的防御護罩。
《十三羅漢印》前十印為防御法訣,第十印結丹初期根本施展不了,而前九印中,最適合用來救人的也就是這第八印菩提印了。
有了數層防御,哪怕被四人同時攻擊,相信己方的那個秘術者也絕對死不了了。這一刻方勝終於松了一口氣,然而便在此時,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全身的寒毛立時豎了起來!
下一瞬,對面的六人一齊向他發動了攻擊!
這時候戰獅和三頭蛇根本就不在身邊,方勝想也不想就猛地一個側身,直接變成頭上腳下,馭著雲瀑向下扎去。
不得不說雲瀑的靈活性已經被方勝發揮得淋漓盡致,在電光火石之間他就躲過了兩道法訣,左手招回千鈞,右手飛速掐訣,梵音響起,覆地印立刻被他施展出來,不過由於他此時是頭下腳上,所以覆地印便正好擋在了他上空。
對面的六人顯然是早有預謀要暗算他,就算他反應再快一時間也十分被動,他的覆地印顯然還是慢了半拍,那六人中有一人的一道法訣還是轟了過來,方勝這時恨不得多出一只手來,左手還沒抓住千鈞就先摸向了儲物袋,只見白光一閃直接迎向了那道法訣。
「砰!」
唯一的一塊七巧玲瓏玉牌替方勝擋了一下,但是那法訣卻把玉牌轟得直接砸在了方勝身上,方勝張嘴就吐出一大口血,整個人被那沖撞之力帶得向一旁橫飛出去。
方勝猛晃了晃腦袋,左手一撈抓住縮小了的千鈞,然後立刻抖手甩了出去!
千鈞的施放速度的確夠快,但是缺點也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每次施放都得先收回手中,一旦放出去之後除非是收回來,否則它就會停在原地不動。
這世上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法寶,在提高其某一項性能的時候必然會犧牲別的方面的性能。
便見烏光一閃,「轟」地一聲,千鈞直接與覆地印水平著出現在覆地印上方,就在剛剛那不到一息的時間里,覆地印接連受創,已然搖搖欲墜。
方勝現在已經快急瘋了,一邊胡亂拐著彎向斜下方沖著,一邊迅速掐訣,蓮心印防御力是夠強,只是施展起來有些慢,而且施展之後至少有一只手不能動,全身的靈力也只能調動一部分。
就在千鈞傻呵呵地留在了空中,方勝腳上的覆地印眼看也要被轟碎,雙腳被震得都快沒知覺了之時,蓮心印終於被施展出來!
看到空中那纖纖素手方勝感動得簡直要哭出來了,但是他身後的那六人並沒打算放過他,而是緊緊追了上來!
「咣!嘩啦啦!」
覆地印徹底碎裂,後面又是法寶又是法訣的,一股腦全轟了過來,方勝現在仍然是頭下腳上,若是以雲瀑劍迎接那些法訣、法寶,這飛劍鐵定會被當場轟碎。為了保住雲瀑劍,方勝一咬牙猛向上旋身,身體又以雲瀑劍為軸向上方轉去!
「咣!咣!咣……」
「卟……」
接連數聲響過,蓮心印里的方勝又噴出一口血來,不僅如此,他的身體反而又向下方轉去,結果雲瀑劍仍處於那些法訣、法寶的攻擊之下。
方勝也是被逼急了,腦子里竟突然冒出來個主意,當下右手維持著蓮心印,左手一招就把雲瀑收了回來,整個人的速度登時慢了下來。
後面的六人無不大喜,使盡渾身解數攻了上來!
方勝主動迎上一道法訣,只聽「咣」一聲響,臉色白了白,整個人斜飛了出去,卻也因此躲過了後續的幾記攻擊。然後便見他左手中紅光一閃,天隕奔烈劍直接出現在他腳下,現在是向下俯沖的階段,此劍雖是只是上品法寶,但是其俯沖時有速度加成,絕對會比雲瀑還要快!
接著就聽「轟」一聲悶響,蓮心印中的方勝立刻被天隕奔烈劍的火光包裹住,速度激增向斜下方投去。
那六人眼看都將方勝包圍了,突然發現方勝竟又沖出了包圍圈,那速度比他們這邊每個人都要快上一些。
「追!那把劍只有俯沖時速度快!他馬上就要到地面了!」六人中一個山羊胡的老頭說著就追了下去,對方勝竟像是知根知底。
果然,那邊方勝很快沖到了地面,不得不再次換上雲瀑劍,看准了方向就往後逃。
方勝之前內腑已然受創,此時再馭雲瀑速度就受到了一定影響,那六人看到有希望,便繼續在方勝後面追著。
這次五原公可是許諾下了極大的好處,只要能殺了方勝,他們就會馬上過上一種想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
而這六人後面還有人追著,正是之前與方勝並肩作戰的那兩個干戚城的秘術者。不過他們倆個可不敢追得太近,方勝一人能擋下那六人數輪攻擊,但是他們二人卻鐵定連一輪都擋不下來。
那邊方勝每吸一口氣胸口就疼得如針扎一般,眼看越飛越慢,似乎根本跑不了了,而戰獅和三頭蛇雖然在往這趕,但是一時半會也到不了……
便在這時,他腦中又是靈光一閃,他還有樣好寶貝!
方勝再次向地面俯沖而去,不過這次由於離地面本就較近,眨眼間就到了地面,雙腳一蹬一個空翻就落在地面上,根本來不及收雲瀑劍,左手摘下儲物袋,右手出手如電,三十六面棕色陣盤飛了出去,「唰唰唰」在他身邊圍成了一圈,方勝手上一道法訣打出,那些棕色陣盤立刻光華大放,一個半圓形棕色光罩將方勝罩在了下面。
這法陣正是他早在築基期時就買了的九轉陰陽陣,價值一萬兩千靈石,就這還是打了七折的。當時買這套法陣時,店主說就算碰上結丹期修士至少也能擋上幾下,方勝現在是死是活就靠它了,他至少要堅持到戰獅和三頭蛇趕過來。
上空的那六個修士見方勝放出法陣准備固守不由大喜,這種移動的法陣防御力再強也不夠他們一輪攻擊的。
很快便到了攻擊范圍,六人的法訣和法寶同時向下轟去。
那法陣方圓也就十丈,就在這時,便見地面忽然鋪展出來一片光影,似乎是一個新的法陣。地面的上的新法陣直徑很快達到了百丈,顯然比那個用陣盤布成的法陣大太多了。接著便見新法陣中某一大片地方突然亮了起來,接著便見藍、灰、紅三色劍氣沖天而起,截向空中的那些法寶、法訣!
那劍氣范圍實在太大了,竟然將空中的所有法訣、法寶甚至包括那六人全都覆蓋住!
這已經是方勝的極限了,不過此時的馭龍印陣顯然還沒修到極處,如果到了最高境界,理論上放出的劍氣可以與整個印陣一般大小,也就是說,一道劍氣直徑為長達百丈!
接著便聽「嗆、嗆、嗆」一陣響,劍氣對上了那些法訣、法寶,並繼續向上沖去,那六個秘術者哪料到方勝會來個絕地反擊,防守之時頗為狼狽。
「轟、轟、轟……」
馭龍印陣上的劍氣阻了阻那些法訣、法寶,但是它們還是先後砸在了九轉陰陽陣上,就見那光罩一陣搖晃,最後竟又神奇地穩定了下來。
方勝被驚出一身冷汗,可以說,如果沒有劍氣的那一阻,法陣絕對會在剛才那一擊中被攻破。
「啊……」
方勝絕沒想到,上面竟然有個秘術者在他的攻擊之下受了傷,說實話,他根本就沒打算傷人。
不過那人也只是受了輕傷,此時更是惱羞成怒,放出防御法寶後第一個沖了下去!
另外五人自然也緊跟而上,他們全看出來了,方勝的那個防御陣法無論如何也擋不住他們的第二輪攻擊了!
方勝左右手同時掐訣,不過訣法卻完全不同,左手是控制馭龍印陣的,右手中卻是蓮心印,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印陣上亮光再起,一道與之前一般大小的粗大劍氣沖天而起!
那六個秘術者和他們的法訣、法寶在劍氣中就像逆流而來的怪魚,直直地朝下方的那小小法陣轟了過去。
與此同時,戰獅和三頭蛇離這邊也越來越近,馬上就要到達攻擊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