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四章 雕王(1 / 2)

窮人修仙傳 影·魔 5029 字 2023-03-14

第五四四章 雕王

方勝想追問五原公的孫女到底如何,翟將軍卻又不肯說了,只扔下句「見了你就知道了」就走了。

接下來方勝也沒費心思去打聽,心道自己見過的女子也算不少了,到時候總不能被嚇到吧。

很快就到了約定的日子,方勝早早來到前線營地,而這一次戰鼓再響時就不是為了戰爭了,而是為了方勝和五原公孫女之間的盟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人要在戰場上私定終身……

方勝在幾個通靈期秘術者的陪同下向前走去,離後面的大部隊越來越遠,不過倒也沒什么好怕的,他要和五原公派來的人之間立下盟約一事已經是公開的,五原公不可能在這件事上搗鬼。

估摸著距離也差不多了,方勝便率先停了下來,等著對方的人過來接頭。

自從那天下過雨之後天就晴了,此時天氣微有些冷,但是陽光普照大地,天藍雲白,在這樣的天空下站著人的心情會不自覺地好上一些。

對面很快就來了人,方勝一眼看出了哪個是五原公的孫女,因為她的眉宇間和邵小將軍有一些相似。

當五原公的孫女和那些陪同她的人越來越近,方勝已經明白翟將軍為什么樣要說「見了你就知道了」。

五原公的這位孫女的形貌只能用出塵脫俗來形容,哪怕是方勝身邊的那些通靈期秘術者都忍不住往她那瞄了一眼又一眼。而她的氣質則和公主有些相似,公主的氣質是高貴讓人心生親近,她的氣質則是高貴中帶著落寞。

她落寞是有道理的,她唯一的哥哥都被方勝殺了……

從那群人一出現在視野中,方勝就發現這個女子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不可否認,她的眼睛和眉毛都很好看,雙眼皮甚至讓方勝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只是,她的眼神很不對,她就像想要用眼睛把方勝看個通透,看到方勝的每一個念頭,每一個想法。

方勝被看得很不自在,想要把目光躲開,但是卻發現對方的眼中似乎有股吸力,使他挪不開視線。

於是他只能微皺眉頭與之對視,心中想的卻是此人比邵小將軍可強多了。

那群人停在了三丈外,直到此時,方勝才發現那個女子的情緒並不穩定,她的眼圈紅紅的,隨時都可能哭出來。

方勝只覺得心顫了一顫,第一覺得自己殺邵小將軍殺錯了。

那女子輕啟雙唇,想說話卻沒說出來,終於,淚水從她的眼角流出,順著臉龐流下,然後只聽她帶著哭腔問道:「你為什么要殺他啊……」

方勝現在能冷著個臉說「他該死」嗎,哪怕邵小將軍罪該萬死他也不能!

但是他也不能說「我不知道」、「我是誤殺」之類的話,他覺得他如果說這樣的話那么對面的女子一定會哭得更厲害。

「對不起……當時的情況,換做你是我,你大概也會殺他的……」方勝也不知道為什么,輕聲解釋道。

讓他沒想到的是,即便他這樣解釋,對面的那個女子還是一下就哭了,大概是不願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哭相,她低下了頭,雙手捂在了臉上,雙肩不住顫抖,好一會她的聲音才從指縫間傳了出來,聽起來十分壓抑:「為……為什么呀……」

這一刻沒人知道這個女子要問的到底什么,是為什么殺她哥哥,還是為什么會發展到這一步,抑或是為什么她到現在都還像第一次聽到這消息時一樣傷心?

就在這個時候,方勝突然發現自己一開始判斷錯了,翟將軍說「見了你就知道了」不是因為這個女子的相貌出塵脫俗,而是因為她的單純。

這一次方勝總算猜對了。

這個女子從小就很聽話、乖巧,加上一直都這么漂亮,惹人喜愛,所以家里人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甚至沒人對她說過這個世界的黑暗、骯臟之處。像邵小將軍那樣的人,對這個妹妹也向來是依著順著,凡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邵小將軍做的和這世上的任何一個哥哥一樣好,甚至要好於大部分當哥哥的。

她的單純之所以出名和邵小將軍不無關系,為了維護自己的妹妹,邵小將軍沒少和人打架。而另一部分則是因為她給那些見過她的人留下的印象,這其中就包括了龍公主,龍公主見過她之後無意識地說了一句話,龍公主說,我感覺自己像個壞人,而當時這句話被很多人聽到了。

方勝拿這樣一個人根本毫無辦法,他能做的就是在那干等著,等著對面情緒穩定下來。而他顯然小瞧了那個女子哭泣能力,她的淚水根本止不住,悲傷仿佛無窮無盡。

到後來就連方勝身邊的幾個戰友都覺得方勝當年一定做錯了,更別提那女子身邊的幾個人了。方勝越來越尷尬,只覺得在那里每多站一會就要多受一會的煎熬。

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那女子終於止住悲聲,又用了好一會平復情緒,開口道:「開始吧。」

方勝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美妙的音樂,立刻道:「好。」

那女子向前走了數步,而她身後的人卻並未跟上。

方勝有些不明白,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那女子已經來到了他面前,舉起右臂,右手五指自然張開,指向了方勝的額頭。

難道她自己就可以施術?

這念頭才剛從方勝腦子里轉過,一團妖異的暗紅光芒忽然從那女子手中亮起,方勝立刻感覺到自己腦子里的那團綠光輕輕顫動起來,也不知道到底是興奮還是在害怕。

那團暗紅光芒照亮了方圓一丈,正好將方勝和那女子全籠罩住。接著便聽那女子直接道:「半個月後辰時……」

那女子說到最後她手中的那團暗紅光芒倏地飛出來兩點,一點進入了方勝的額頭,另一邊則飛進了她自己額頭。

方勝立刻感覺到自己腦子里那團綠光中出現了一個暗紅光點,如同睡著了一樣潛伏在了綠光中。

這時候那女子也收回手去,又深深地看了方勝一眼,似乎想把方勝的相貌印進腦子里,看得方勝心里直發毛。

接著那女子轉身便走,沒再說一個字。

等那女子走了好一會,方勝才嘀咕道:「這就完了?」

這時他身邊的一人擦了擦額上的汗道:「這小姑娘也太嚇人了!」

「是啊,乖乖……」立馬有人附和道。

方勝只覺得那女子讓人不忍心說一句狠話,但還沒覺得對方嚇人,忍不住問道:「怎么回事?」

他身邊的兩人立刻大笑起來,拽著方勝就往回走,左邊一人邊走邊道:「你畢竟是個修士,看不出來也算正常。那小姑娘是個魔念秘術者,而且境界至少是通靈期。」

方勝一怔,仔細一想,那女子身上的確沒有任何靈力波動,施術之時只是把手隨意地揚了起來,連咒文、法訣都沒有,除了魔念秘術者,還有什么人做到?

「你們怎么知道她至少是通靈期?」方勝問道。

「她施展的是幽冥附魂術,要是異化期的秘術者,施展此術至少要准備半天,她卻一抬手就施展了出來,足可以證明她的境界了。」右邊一人為方勝解釋道。

「那她最後也沒發什么重誓,不會出什么問題吧?」方勝問道。

「不會,最後飛進你腦子里的那點暗紅光芒比什么重誓都管用。」

「原來如此。嘿,我算是長了見識了。」方勝自嘲地道。

「方兄弟,你還是好好准備准備吧,別到時候得到了東西卻沒命用。」

「嗯,我回去馬上就修行去。」

半個月說長不長,方勝還不知道對方會派誰來,便抓緊所有時間提升自己的實力。

接下來方勝自然再未出戰,只等著約戰的那一天到來。

然而這又不是閉關,方勝終究不可能不眠不休地修行,每到累了一個人靜下來時,他就會忍不住想這樣一個事實:就算壞人也有優點,也有愛他們的人,同樣,就算好人也有干壞事的時候……

由此就衍生出來更多的問題,比如那邵小將軍,方勝至今仍然認為邵小將軍該死,但是如果早知道他有這樣一個妹妹,知道殺了他之後會有很多人傷心欲絕,那么自己還會殺他嗎?

方勝想了又想,覺得以自己的性格,除非是邵小將軍的妹妹就在當場,並及時叫住了他,否則他一定會殺了邵小將軍。

原因就是人並不是在任何時刻都能考慮得面面俱到,有些人活得很理性,但即便是最理性的人也有感性的時候。

人的行為很容易被當前的感情支配,方勝自己就是一個標准的這樣的人。

被感情支配之後,人未必會失去理智,但至少沒平常清醒。

如果在這個時候做了壞事怎么辦,尤其是由於頭腦被感情所支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壞事。

方勝被自己的這些想法嚇出一身冷汗,然後他便回憶自己的過往,很慶幸地發現,他的確殺過不少人,但那些人都有該殺之處,如果他不殺,那些人只會去禍害更多人。

方勝又想,那自己以後還要不要殺人了?按照邵小將軍的妹妹的邏輯,顯然每個人都有不該殺之處。

方勝給出的答案是殺!

他在這里可憐邵小將軍的妹妹,那么如果當時自己不在場,南瑛紫被邵小將軍施暴後,誰又去可憐南瑛紫?還有紅綢,還有更多方勝並不認識的人,邵小將軍以前肯定沒少干壞事,誰又去可憐那些被邵小將軍傷害的人?

最該死的是第一個產生壞念頭的人!不管這個人身後有多少好人,不管那些人有多關心他!

這就是方勝的邏輯了,在以前他並未仔細想過,這次正好趁機理清了頭緒。

不可否認,方勝身上從來不缺少正義感,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最多也就是管管他碰上的閑事罷了。

如果這世上像他這樣的人再多一些,組成一個強有力的團體,其作用一定會大得多吧。不過這個世界已經了這么多各種各樣的團體了,他所期待的這個團體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嗎?他是發起者,響應者只有他的幾個朋友,他會連累他的朋友們被扣上白痴的帽子吧?

每當方勝想到這里他就忍不住苦笑,心說,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有血性、有正義感的人全被當成白痴……

那些笑話他,笑話像他一樣的人是白痴的人,如果這些人遇到了不平事,那么這些人一定會置之不理,可是,如果這些人本身就在不平事之中,被欺負、被搶、被打、被關甚至被剝奪了生存下去的權利,這些人還會笑話他和像他一樣的人白痴嗎,這些人是不是也會很期待這世上像他這樣的人多一些?

在這里問題又出現了,在別人被欺負的時候你不表現出血性,不站出來打抱不平,不敢說一句公道話,那么當你自己被欺負的時候,又怎么有臉去期待別人站出來為你打抱不平?

這樣就能看出像方勝這樣的人為什么會被罵作白痴了,因為在那些人眼中,在這個絕大多數人選擇隱忍的世界上,方勝就算幫再多人,也不會有人出來幫他。

方勝常常覺得,這整個世界都是病態的,壞人終究是少數,哪有少數的壞人把百倍、千倍、萬倍、億倍於他們的好人全嚇住的道理?!如果每個人都有血性,每個人都秉持正義,那么那極個別的壞人還哪有空間去使壞?

想想吧,某個闊少騎馬於鬧市疾馳,撞翻了人之後揚長而去,假設此時集市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有血性,都被這件事激起了血性,直接把那闊少一圍,拉下馬來先是一頓揍,撞死了人的話就直接將之揍死好了,不用有絲毫憐憫,那么,以後這鬧市上還會發生類似的事嗎?

如果全天下的鬧市里的人都有血性,如果全天下小到鄉村,大到城郭,每一條街上,每一間屋里,每一個角落的人都有血性,那么惡意撞人的事還會發生嗎?

管你他媽的有錢有權,拉下馬下來直接打到死!

同樣的,像什么偷啊,搶啊,仗勢欺人,欺壓良善,各種各樣的壞事也會幾盡絕跡吧?

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前提就可以實現這一目標,每個人都形成正確的是非觀,然後有血性。 在方勝看來,這件事是多么簡單啊,他幾乎天生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可是,為什么這世上像他這樣的人這么少。

有時候方勝會覺得很累很累,他在這樣的病態的世界上待夠了,他不止一次冒出這樣的念頭:找到玉漱,然後隱居,再不要見任何人了。

顯然,先找到玉漱才能隱居避世,他想玉漱已經快想瘋了,大多數時候一旦深夜醒來他就再也睡不著了,會睜著眼想玉漱直到天亮。

想到極處之時,他也會把雙手使勁捂在臉上,從嘴里擠出壓抑嘶啞的喊聲:為什么啊…… 一遍又一遍。

可是,哪怕再想,他還得活下去不是嗎?

太陽照樣每天升起,他也必須一次次面對每一個新的白天。

終究會熬到頭的,終究會熬到頭的……

玉漱就是方勝堅持下去的動力,哪怕已經很累,哪怕已經厭倦了現在的生活。

而現在,在尋找玉漱這條路上,他馬上就要邁出至關重要的一步了。

孤零零地站在戰場上,方勝眯著眼睛看著出現在他視野中的那個人,一身暗金甲胄,由於離得太遠,還看不出來到底有多高。

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定是要與他決斗的人了。

那個人越來越近,方勝也漸漸看清了對方的臉,這已經是方勝見到的第二個和邵小將軍有一些想象的人了。

那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男子,比方勝還要高上一點,寬肩窄腰,一身戰甲十分合身,氣勢內斂,不顯山不露水。

「半個月了,終於還是來了……」方勝在心里喃喃道,此時他竟沒有一絲恐懼,反而有種解脫的感覺。

一旦離得近了,那人每走一步渾身的甲胄都「嘩嘩」作響,聽起來氣勢懾人。在方勝十丈外停下,那人平靜地開口道:「我是邵岐英。」

「邵志名的父親?」

「是。」

方勝不說話了,心中不住苦笑,這邵岐英早就是通靈後期的境界了,親自替兒子報仇倒也合情合理,而且十拿九穩。

「如果我死了,我仍然不後悔當天殺了邵志名,並希望你能幫我將這句話告訴你女兒。」

邵岐英平靜道:「我早就猜到可能會有那么一天,只是沒想到他會死在自己的府邸之中罷了。不論如何,他是我唯一的兒子,今天我必須殺你。這是我父親答應給你的東西,你可以先把它送給別人保管。」

邵岐英說完就拋過來一個儲物袋,被方勝一把接住。

方勝神識向儲物袋中探去,一下就看到了里面全是玉簡、書以及一些靈散的資料,心頭一熱,抬頭向邵岐英道:「多謝了。」

「是我應該謝你。」邵岐英平靜地道。

方勝明白邵岐英的意思,直接把剛得的儲物袋往腰上一綁,道:「那畫下道來吧。」

「你不先把這些東西送出去?」邵岐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