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八章 亂戰

馬年收很快就告訴方勝，於游門下除了他之外的另外八人其實都是挺歡迎方勝的，至於他本人，那已經不是歡迎那么簡單，兩人之間也算是有過命交情了，從某種意義上講，馬年收本人就算方勝在麒麟閣的接引人。

這時候方勝就忍不住問：「那為什么七師姐對我如此冷淡？」

「那是因為你和她還不熟，對待陌生人她向來如此。等你在蘊碧峰多呆幾日，和她熟了就知道她其實沒那么冷了。」

「原來如此。」方勝應道。

說著說著就到了地方，這領衣服之處卻在蘊碧峰之外，方勝隨口問道：「這是哪？」

「開源峰，麒麟閣普通物資的集散之處，說不定你以後會常來。」馬年收看了一眼胡妖兒，笑著道。

「噢？怎么回事？」

接著還不等馬年收說完方勝就明白過來，因為隨著他們距開源峰的山頭越來越近，便發現上面人頭攢動，熱鬧得簡直跟集齊一般，而胡妖兒眼睛早就瞪大了，恨不得馬上沖過去好好逛逛。

「這……怎么這么多外面的人？」方勝嘀咕道。

馬年收有些自豪地指著下面那長長的街道和熱鬧的集市道：「我麒麟閣修士眾多，在這些修士背後更是有著數倍的家眷，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麒麟閣創派沒多久便將這開源峰生生削平，把這里辟為修士家眷的居處。後來他們一直在這繁衍生息，便有了現在的氣象。其實現在你看到還只是天池峰的一小部分人，而且其中包括了一些外來的生意人。」

「還真有外面來的生意人？」方勝驚道。

「放心吧，沒人敢來這里搗亂的，有了這些生意人，麒麟閣與外界的物質交換就方便了很多。你難道不覺得，正是因為各種各樣的人都，這里的生活才得特別有意思。」馬年收嘆道。

方勝笑道：「我看像是九幽地宮里關久了才會升出這許多感慨。」

「哎，你這小子，我怎么說也是你四師兄，你就這么跟師兄說話的？」

「嘿嘿，我還救你脫離苦海了呢，你就這么跟救命恩人說話？」方勝回嘴道。

馬年收：「……」

這時候他們已經快降到了地面，方勝一個沒抓緊，胡妖兒就自己「嗖」一聲跳了下去，她會飛，倒也不怕摔著。

這開源峰上的集市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修真界與世俗界相結合的集市，有靈氣的商品和沒靈氣的各占了一半。最吸引方勝和胡妖兒的地方在於，這里的所有的東西都有著專屬於麒麟閣的風格。

那些商品中，有相到一部分上都被打上了標記，所有的標記全是一個簡單傳神的圖案，一頭麒麟。

其實誰都知道所有的圖案都是同一頭麒麟，但就這方勝和胡妖兒也看得津津有味，原因無它，那些麒麟姿態各異，有仰天長嘯的，有俯首飲水的，還有卧地酣眠的，種種姿態不一而足，每看到一種新姿態，小丫頭都會驚呼出聲，拉上方勝一起看。

那邊方勝剛給胡妖兒買了個麒麟形的糖人，馬年收指前面左方的一家店鋪道：「咱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了。」

方勝抬眼看去，馬上看見一個黑木金字招牌，上書「布政司」三個大字。

方勝啞然失笑，道：「怎么跟官家的機夠一樣？」

「你可記住了，以後在開源峰見到凡是帶『司』字的地方，都是直屬於閣主一脈管轄的，咱們正常和他們打交道就行，可千萬別惹他們。」

「你看我像喜歡惹事的人嗎？」方勝問道。

「不像。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罷了，走，進去吧。」

「胡妖兒，快給我回來。」方勝喊道。

小丫頭這會離得有點遠，聽到聲音後立刻一蹦一跳地跑了過來。

「咱們以後有的是閑逛的機會，今天還有正事呢，你給我老實點。」方勝訓話道。

「噢，知道了。」撇著嘴應了一句，胡妖兒伸出閑著的那只手就朝方勝腿上掐去。

仨人很快進了那布政司里，馬年收出示了一塊腰牌說明來意後仨人便被帶到了里面，有專人給方勝量過了尺寸，然後便讓他們在原處等著。

片刻後就有人帶著兩套衣服來了，不過卻已經換了一另一個人，是個四十多歲的白胖中年人。

那中年人從一進來便一直打量方勝，看得方勝有些不喜。

方勝接過衣服，也沒試，只在身上比了比，覺得差不多，這就准備收起衣服離開此地。

「你就是散修聯盟的方勝？」那個白胖中年人忽然問道。

方勝聽出那白胖中年人話里有刺，便故意答道：「不知該以師弟還是師侄稱呼你，現在我已經是麒麟閣蘊碧峰的一名弟子了。」他也看出來了，這白胖中年人其實只有築基中期的境界。

那白胖中年人眉頭一皺，氣道：「真是不識抬舉，平常人想進我麒麟閣都進不來，偏偏有些人還要死抓散修的身份不放，整個一鄉巴佬。」

這時候馬年收也有點生氣了，但似乎知道那白胖中年人有些來頭，不欲與其糾纏，拉著方勝便向外走，道：「衣服也取了，我馬上帶你見師傅吧。」

「好。」方勝也覺得犯不著和一個築基期修士一般見識，最主要的是不想給馬年收添麻煩，便跟在馬年收身後迅速出了那布政司。

但是方勝耳力很好，在出去之前還是聽到了那白胖中年人的冷哼，並聽到對方說了句「偽君子」。

在飛回去的路上方勝簡直哭笑不得，他在修真界和永夜族都混了好久了，什么樣的外號沒得過，但是這「偽君子」和他沾邊嗎？

馬年收並未聽到，方勝怕他擔心，就沒告訴他。

很快到了余韻堂，他的那幾個師兄還有唯一的師姐早就修行去了，馬年收把他帶到於游的住處，一路上也沒碰上一個人。

「你和妖兒進去吧。」馬年收停在門口，道。

「好。」

「哎，等等。」馬年收忽然又喊住了方勝。

「怎么？」

「你可以先把剛才領的那兩套衣服換上。」

方勝一怔，見也沒外人，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換了，直看得馬年收和胡妖兒大樂。

換上之後理了理有些亂的頭發，方勝笑問道：「怎么樣？」

馬年收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你要是穿著這一身去布政司，絕不至於引起別人的敵意。」

「那以後我在麒麟閣就穿這一身了。」方勝笑道，這時他突然發現胡妖兒還在托著小下巴仔細看著，不由納悶道，「怎么了妖兒，有什么不對勁嗎？」

「是呀。」胡妖兒認真地道。

「哪不對勁了？」

「人家也說不上來，就像是……就像是哥哥終於有了個家一樣……」

「呃……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感覺。」方勝奇怪地道。

接著方勝便拉著胡妖兒進了於游的卧室，進去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里面幾乎沒什么擺設，要多清苦有多清苦。

此時於游正坐在一個蒲團上對著牆上一個個大大的道字出神，方勝和胡妖兒也沒敢出聲，過了一會，於游的聲音才悠悠傳來：「方勝，你覺得什么是道？」

「道就是規律。」方勝一怔後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人的生老病死也是規律使然，那么你覺得死也是道了？」

「是。」

「我也覺得是。但是卻參不透，我問你，你可怕死？」

「有時候怕。」

「這就是說有不怕的時候了？說說你那些不怕的時候。」

方勝說了幾個例子，最後忽然又扯到之前在蘊碧峰後山某一天陰雨連綿時的情形，道：「那天光線很暗，身上也沒什么力氣，很倦，想到以前所受的種種痛苦，忽然覺得，如果能一睡不醒也是件好事，那時候也是不怕死的。」

於游忽然笑了起來，好一會才停住，站起身道：「之前也還罷了，最後這種實在要不得。走罷，陪我出去走走。」

「好。」

走出余韻堂後三人便向山上的一條小徑走去，於游忽然問道：「你可知我當前的境界？」

「弟子不知。」

「元嬰後期頂峰。」

方勝只覺腦子里「嗡」地一聲，差點被當場震傻了，結結巴巴地重復了一遍：「元嬰後……後期……還頂峰？！」

「這世間只有你和我，噢，還有胡妖兒，咱們三個知道這秘密，你們能為我保守秘密嗎？」於游笑問道。

「行！」胡妖兒重重地點頭道。

「嗯。」方勝也認真地應了一聲。

「結嬰後我的進境速度之快已經超過了麒麟閣有史以來的所有人，只因為我的結嬰方式實是我自己獨創的，我參破了生之道。」於游平靜地道。

「生之道？」

「你到了結丹後期頂峰之時也會有所體會的，如果我等不到那一天，我也一定會給你留下我當時的心得，但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不建議你學我。」

「怎么回事，難道你……」

「我這生之道並不完善，進境雖快，但卻沒有帶給我更長的壽元，我甚至懷疑，這生之道是將我的壽元提前透支了，使我有了後來的匪夷所思的進境速度。」

「天哪……」這無疑是方勝最近聽到的最為驚人的消息了。

「現在留給我的只有一條路了，進階。我已經感覺到了，只有參破死之道，我才可以突破現在的境界，我的生之道也會隨之圓滿。」

「死之道嗎……」方勝喃喃道。

「像我這個境界的人，已經很少在死亡線上游走了，整天躲在凈室參悟死之道無異於閉門造車。你既然屢歷生死，我希望能聽聽你關於死亡的體悟。」

方勝也不藏著掖著，把自己關於死亡的所有體悟都詳詳細細地跟於游說了一遍。

說完之時方勝抬頭一看，發現周圍的環境很陌生，顯然這地方根本沒來過。

於游早將方勝的那些話記住，看出方勝的疑惑，指著一不遠處山林間的一片建築道：「那是我三師弟的居處，他這人喜歡熱鬧，所以門下弟子、徒孫全和他住在一起。怎么樣，隨我過去看看？」

「好。」方勝點頭應道。

他們走得並不快，那些建築看起來近，實則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走到。

路上於游忽然苦笑道：「說實話我到現在都不怎么相信你竟然領悟了銅爐獸典總綱，雖然我已經親眼見過。」

方勝已經知道這個新師傅的強大，便毫不隱瞞地道：「我覺得這可能還和我會《十三羅漢印》有一點關系。」

「噢？怎么說？」

「《十三羅漢印》是一套意志與靈力相結合才能發揮作用的法訣，而《銅爐獸典》總綱在施展之時也是需要意志，或者說靈魂力量的。」

「意志。這對我參悟死之道說不定會有些幫助。」於游忽然精神一震道。

「但願如此。」方勝笑道。

「說說你領悟《銅爐獸典》的細節吧。」於游道。

方勝解釋了一會，最後總結道：「反正當時就有種感覺，只要那樣做就行了，然後就莫明其妙施展出來了。」

這時候於游突然想起了當初救方勝時的情景，腦中忽然電閃雷鳴，一下子明白過來，驚道：「我明白了！」

方勝好不尷尬，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於游這個聽眾卻先明白了……

於游忽然問道：「當初你決定施展那招降魔印，是不是完全為了小雲妖？」

「呃，應該是……」方勝道。

「那你知不知道，使了降魔印之後自己有可能被反噬而死？」

「知道。」

於游忽然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向道旁的懸崖走去。方勝不由一陣擔心，心說這剛認的師傅不能被自己三言兩語給刺激傻了吧，這難道是要跳崖？

這時就看出來，方勝對於游缺乏一些敬重。有人敬自己的師傅如父，唯師命是從，而這勝這輩子也不可能達到這種境界了。只因為他的第一個師傅是邵九州，這個不負責任的人帶給方勝的影響實在是太壞了。

那邊於游已經走到崖邊，就站在邊沿上停了下來，「呼」一聲將雙手全都負於身後，仰頭看向對面崖上流下來的一道細瀑，同時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方勝拉著胡妖兒來到於游身邊，也向前方望去。

此時眼前煙雲繚繞，細瀑如帶，水聲隱隱傳來，身前一步之外就是萬丈高崖，方勝臨崖而立，胸中竟升出一種情懷，這山水雲霧，這綿延向無限遠處的天地就是修士一直苦苦尋找的道，他一定可以在這天地間找到這「道」的答案。

胡妖兒這丫頭顯然是個樂天派，故意一手拉著方勝，探出身子伸長了脖子向崖下看，崖壁幾乎是直上直下的，往下看時實在有些嚇人，小丫頭看兩眼就被嚇得躥回方勝身邊，但是過一會又會忍不住探頭再看。

這時於游忽然道：「對靈獸無欲無求者我麒麟閣也總會有那么幾個，但是卻一直沒人能領悟《銅爐獸典》總綱，定然既和你態度有關，又和你的意志力有關。你的意志難道天生如此？」

方勝當下道：「我早年曾因為誤以為未婚妻被殺而瘋過一次，好了之後意志就比原來堅韌很多。後來又經歷了不少事，也都算是對意志的一種磨練吧。對了，我曾受人蒙騙，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在厲陰宗盜出一些鑄魂水，後來那些鑄魂水全被我喝了。」

「鑄魂水？你肯定那是鑄魂水？」於游終於有些動容。

「肯定是。」方勝道。

「有喝了多少？」

「這么大的玉瓶，大概有四分之一瓶。」

「真有這么多？！」

「我接了整整五天才接那么點，還多啊？」方勝苦笑道。

「你自己去天魔殿接的，那你遇見了啖魂獸沒有？」於游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很瘋狂。

「我只知道我的確是通過地道進了某個大殿，後來在逃出來之前也遇到過一頭黑得如煙似霧的畜生，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啖魂獸。」

於游好一會沒說話，最後才苦笑問道：「你真把那些鑄魂水全喝了？」

「是啊。」

「只怕就算整個厲陰宗也找不出比你喝鑄魂水喝得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