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二章 井底
方勝和玉漱就靜靜停在了那小島旁邊，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勝皺著眉輕聲道：「他們到底用的什么手段，竟然一個人也沒剩下……」
死石上的黑氣持續飄揚，小島外死灰的河水無聲地流著，玉漱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方勝，只是將手又緊了些。
又過了一會，一直沒吭聲的胡妖兒忽然道：「哥哥，可以去那邊看看呀。」
「哪邊？」方勝回過神來，問道。
胡妖兒干脆變回了人形，停在方勝身邊，伸手往左方河流的盡頭處一指，道：「那里呀。」
由於身在地底，方勝和玉漱已經不辨東南西北，只知道地底的這條河是從右往左流的，不見首尾。他們上次來活動范圍就一直在這小島附近，根本沒往更遠的地方去。聽了胡妖兒的話方勝不由眼睛一亮，打起精神道：「是啊！那好，咱們就去河流盡頭處看看。」
接著方勝就又讓胡妖兒變成小葫蘆，拉著玉漱的手沿著河岸往左飛去。
上空的穹頂時高時低，最低的時候幾乎壓到了河面上，方勝和玉漱飛得甚慢，生怕碰到了河水，對那河水他們實在沒任何興趣。
地底光線並不好，再加上神識受到了很大限制，只往前飛了數里他們就看不到那小島了，再往前後望去，除了河水、河岸還有上空的石頂外竟然什么也沒有了。
四周靜的嚇人，景物卻一直沒什么變化，一時間方勝甚至覺得他和玉漱已經進入了一場走不出去的夢魘中。
心里的不安感起來越強，但是另一方面方勝心底還隱隱有些興奮，因為他覺得這一次他和玉漱說不定會發現古戰崖的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甚至可能找到谷老頭他們。
便在這時，河床似乎往下降去，河水的流速明顯變急了，不過卻依然沒有任何聲音，顯得十分詭異。
由於一直沒什么事發生，方勝這時候就有些心癢難熬，伸手一攝便從地下攝起一塊小石頭，便後用力擲向了前方。
「嗖！」
小石頭迅速飛出，然後落在了河面上，速度一下就慢了許多，然後毫無聲息地緩緩沉了下去。
方勝咽了口唾沫，勉強笑道：「至少比有東西忽然跳出來將那石頭吞了強多了。」
說完之後方勝便和玉漱換了位置，到了靠近河水的那邊，然後繼續往前飛。
與此同時，十余里外賀無為也來到了河岸邊。這老頭對此處的地形顯然不太熟，是以才會晚才找對地方。
辯明方向後他就也順著河水的流向往下游飛去，不過也是飛的小心翼翼，而且離河岸頗遠，似乎是怕河里突然冒出來什么。
不過與方勝和玉漱不同的是，就算飛得再慢，他卻從未露出過遲疑的神色，似是早就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而這個時候方勝和玉漱身邊的水流越來越急了，而且河床更為明顯地往下降去，除了死氣之外周圍更是變得寒冷起來，玉漱還沒什么，方勝卻有點架不住了。
終於，方勝忍不住將還虛葫抓在手中，和胡妖兒商量道：「妖兒，幫哥哥把身邊的這些死氣和寒氣全吸走行不行？」
其實小丫頭也有些不自在，便道：「好吧。」
葫嘴處亮起微光，一個小漩渦便出現在空中，很快方圓數丈內的異氣就全被吸進葫蘆里，方勝和玉漱全都覺得一陣清爽。
「不知道那是什么鬼氣，好像能讓人由內而外覺得冷，倒和如來印有些像。」稍稍放松了些，方勝嘀咕道。
「我也是第一次感覺到這種冰氣，應是此地特有的了。」玉漱輕聲道。
「啊……你看前面！」方勝忽然輕呼出來。
前方的河面忽然變得平緩，但是這平緩處僅僅有十余丈，盡頭處竟是一個懸崖，那些水流便全從崖上流了下去。
此時的河岸已經幾乎不存在了，越往前越窄，方勝和玉漱只得直接飛到了河面上，繼續緩緩往前飛。
很快就到了懸崖上空，這時方勝和玉漱全都呆了一呆，因為他們剛剛看出來，與其說前方是個懸崖，還不如說是個大洞，巨大的圓形洞口無聲地將所有死灰色水流吞了進去，從洞口往下十余丈就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根本看不到洞中有什么。
此時方勝和玉漱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就飛進洞中，但是，僅僅看了幾息功夫，兩人就全都覺得，那洞中傳來一股極龐大的死亡氣息，似乎只要進去就肯定會有生命危險。
而那種死亡氣息又和平時感覺到的普通的死氣大不相同，死氣再怎么說也是死物，但是他們從山洞中感受到的卻是活著的死氣！
如果只有方勝自己，他說不定一咬牙就鑽進去了，但是此時他身邊還有玉漱，他就有些猶豫起來，怕把玉漱也卷入危險中。
見方勝一直不說話，玉漱也猜到了方勝的想法，便輕聲道：「一起下去看看吧，小心些就是了。」她知道，方勝如果不下去看個究竟是肯定不會死心的。
「那好，我一看情況不對就跑。」方勝自嘲一笑，然後就拉著玉漱朝那洞口飛去。
水流則著山洞的一側往下落去，方勝和玉漱則從另一側往下降。
就算是向下飛墜，那死灰的水流竟然仍然未發出任何聲音，不過這時候方勝和玉漱也已經習慣了，只將注意力集中在下方。
很快就進入一個完全黑暗的環境里，但是由於胡妖兒一直在吸收著身邊的異氣，所以方勝和玉漱的神識也能維持在同樣大的范圍，雖只有方圓數丈，但是也能給兩人一點點安全感。
他們仨一直沒說話，沒多大會方勝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頭，感覺就像是明知前面有個火坑仨人還故意往里跳一樣。
「呃，這山洞不會就是個大井吧，咱們要是飛著飛著忽然看見上漲的水面就有意思了。」方勝也是沒話找話，輕聲笑道。
玉漱沒好氣地白了方勝一眼，氣道：「哪有這么深的井。」實際上那河水流了不知多少年了，就算再大的井也給填滿了，事實簡直就是明擺著的，下面肯定還有別的通道。
「嘿嘿，要不怎么叫『大井』呢……」方勝無賴道。
玉漱也不跟方勝較勁，再次凝神戒備起來。便在這時，胡妖兒忽然道：「四周的那些寒氣又濃了很多噢。」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你還支持得住吧？」方勝問道。
「嗯，沒事呀。」小丫頭脆聲應道。
又往下飛了一會，方勝忽然覺得心里有些不踏實，便把還虛葫遞到玉漱手上，然後道：「先等等，我看一下外面到底是怎么個情況。」
此時以還虛葫為中心的方圓五丈的球形區域都是完全干凈的，雖然清爽，但是也讓方勝和玉漱二人無法感知到外面，方勝很快飛到了球形區域的邊緣，也沒猶豫就把手伸了出去。
「噝……」
方勝吸了口氣，倏地把手收了回來，並且使勁甩著，就像是剛剛被門夾了一樣……
「怎么了？」玉漱著急地問道。
待手沒那么難受了，方勝才表情古怪地道：「我覺得很可能是死氣已經和那冰寒之氣合二為一了，我的手才一伸出去就又涼又麻，簡直像隨時都會從胳膊上掉下去一般。」
玉漱微皺眉頭，不過她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看向方勝的手問道：「好點了嗎？」
方勝向玉漱笑了笑，道：「嗯，過一會肯定就沒事了。」
玉漱還有些不放心胡妖兒，又輕聲問道：「妖兒，你真的沒事？」
「沒事呀，嘻嘻，人家可比哥哥厲害多了！」小丫頭借機抬高自己貶低方勝。
方勝和玉漱聽了全是微笑起來，不過這時候還要仰仗這小丫頭，方勝就沒反駁，只笑道：「算你厲害行了吧。」
「行！」胡妖兒認真地道。
經這小丫頭一打岔，三人間的氣氛終於輕松了些，不知不覺中向下落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至少有二十里了吧？」飛了許久，方勝終於忍不住道。
玉漱也一直在計算著，聞言輕聲應道：「嗯。」
便在這時，方勝忽然心頭一震，迅速道：「下面有亮光了！」
玉漱其實一直都沒往下看，聞言低頭往下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極遠處那淡淡的灰光。
倆人對視一眼後再不猶豫，倏地加速，又向下飛了數里後便看出那灰光正是由山洞的石壁發出。
再往下整個山洞都明亮了不少，但是也只是相對而言，那灰色的光芒讓人很不舒服。
此時山洞忽然變得開闊起來，當方勝運足目力時已經能看到山洞的底端，當看清山洞底端情形的那一瞬間方勝忍不住「呃」了一聲，幾乎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他之前開玩笑說這山洞有可能是一個大井，而現在出現在他眼中的赫然就是一個圓形的死灰色水平面，和真正的井中的水面並無太大差別。
「難道真給我說中了？」方勝嘀咕道。
「那里有個洞口。」玉漱忽然指著一個方向道。
方勝看了過去，立刻在水平面上方的山洞壁上發現了一個「一」字形的洞口，大約有二十丈長，高約兩丈。
那「一」字形洞口處的光線又別處又暗了一些，離這么遠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什么，略一凝神，方勝便拉著玉漱緩緩向那洞口飛去。
而便在此時，那賀無為也來到了河流的盡頭處，正停在那個大山洞的頂端往下看著，面容陰晴不定，似乎在思量著到底要不要下去。
僅僅是停在大洞的頂端他就感覺到身上十分不適，事實上這地方他已經來過一次，他清楚地知道，若是到了更下方，即便是使用寶或者法訣護身，他身上也只會比現在更難受！
然而他很快就想到，以方勝的還虛葫的本事，說不定可以安然無恙地落到山洞底。雖然他到現在都無法確定方勝到底有沒有進入這山洞，但是，如果方勝真進去了，他絕對有必要跟進去看看！
想了想之後他就決定下來，先隱在一邊等一會，如果方勝忽然從外面來，那就以天海劍偷襲，將有很大機會將方勝殺掉，若是過一段時間方勝還不出現，那就直接飛下去。
這個時候方勝和玉漱卻也在觀望，他們倆全都從到那「一」字形的山洞里感覺到了莫名的威脅。
片刻後，方勝覺得讓胡妖兒把山洞里的異氣全吸光，然後他們再以神識往里探這辦法實在太不靠譜，就干脆狠下心飛了進去。
兩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往前飛了約有十余丈，山洞就忽然開闊起來，不過也就在這時，他們已將山洞中的景物看了個大概。
這山洞並不大，方圓不足百丈，最高處也就十余丈高，只不過地面上全是亂石，看起來有些怪異。
「死人？」方勝忽然輕呼出來。
玉漱順著方勝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具屍體。
兩人緩緩飛了過去，還不待看清那死者的相貌就又看到了更多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亂石中。
方勝向最近的一具屍體望去，一眼便判斷出來那人穿的是暮月宗的服飾。那是個三十左右的男子，身上沒有任何傷口，臉上的表情極是驚恐，臨死前肯定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方勝又向其他屍體看去，很快就發現暮月宗、春江宗、雲離宗還有厲陰宗四宗門的修士已經全了，這些人果然來過古戰崖！
然而怪異的是，這些人雖然都死在了這，但是只有極少數人身上才有傷口，而且那些傷也全不是致命傷。
他們一個個臉上寫滿了恐懼，似乎全都是被活生生嚇死的。
但是，方勝闖盪修真界多年，雖然也聽說過有修士被嚇死，可一下子有這么多人同時被嚇死也太扯了些。
這里顯然是個保存屍體的好地方，那些人也不知到底死了多久了，但是一個個都還血肉豐滿，甚至連死時的眼神都還能被辨別出來。
這情景實在太詭異了，所以雖然此時地上有不少儲物袋和法寶方勝也沒心思撿，而是低著頭一邊看著一邊思考。
山洞中光線昏暗，亂石聳立，不知不覺中方勝和玉漱就無聲地向里走了數十丈，已然到了那山洞的正中間。
周圍的屍體終於少了一些，不過方勝和玉漱卻並未有絲毫放松，他們在這山洞里停留得越久，心中的不安感就越強。
方勝終於抬起頭來，向四周匆匆掃了一眼，道：「我怎么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要不咱們先出去吧？」
玉漱聞言也抬起頭來，正要答話，眉頭卻忽然一皺，看著山洞底有些遲疑地道：「那里好像有人。」
方勝順著玉漱的目光望去，頭一眼卻是啥也沒看到，等運足目力仔細看時，終於看到了幾個影影綽綽的人影！
「啊……」方勝不由驚呼出聲，那些人影極淡，絕不可能是真的人，只能是像谷老頭、步野一樣的靈魂！
然而這里的光線究竟太暗了，方勝還是看不清那里到底是誰。當下就拉著玉漱往那邊飛去，一時間再不顧有什么危險。
轉瞬間就飛到了洞底，方勝和玉漱也終於看清了那幾個人影，當下全是一怔。
在他們身前的是一塊灰色的五丈高的巨大透明石塊，由於那石塊的顏色和周圍石壁上的光芒很相近，所以離遠了就很難被認出來。
石塊中不均勻地站著五個人，確切地說是五個靈魂，那五個靈魂很明顯地處在了一個圓面上，全都一動不動地面朝圓心，各自維持著一定的手勢。
方勝和玉漱只能隱約看清對面兩人的相貌，他們顯然不認識那兩人。
不過下一刻方勝就心頭一震，激動的全身顫抖起來，他在那五人中看到了一個獨臂的人！
方勝松了玉漱的手，兩步跑到了那獨臂人的正對面，視線穿過那透明的石頭落在那獨臂人臉上，結結巴巴喊了出來：「谷……谷前輩……」
那人赫然就是谷老頭！
石頭中的谷老頭一臉凝重，目光望向他自己的手指，哪怕方勝喊出聲後他也是沒有任何反應。此刻的他已經沒了任何生命跡象，他似乎連一個靈魂都不是了，只是一個虛影。
「谷前輩？！」方勝再一次喊了出來。
谷老頭仍然一動不動，方勝終於明白谷老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然後他就又向一旁繞去，去看另兩人的相貌。
方勝馬上就看到了步野，不過步野的情況也和谷老頭一樣，完全沒了生命氣息。
一時間方勝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心一下全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