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在如玉的記憶中,已經去世了六年的君後其實是個很少被回憶起來的存在。

因為那段時光,對於沈如玉來說,並不是什么值得翻出來常常回味的記憶。

君後是個長得頗為高大俊美,而性格極為剛強和專橫的男人。

在先帝去世,他權傾朝野之後,那張英俊的面容就很少再露出笑容,神情也一日比一日更加冷酷,為了穩固權勢,他殺了許多人,直到再也沒有敢於反抗違背——至少是明面上反抗違背他。

那段時間人心惶惶,人人不安,唯恐下一個就輪到自己大禍臨頭。

沈如玉從未接觸過這樣高度壓力的氛圍,她在君後的身邊看多了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她知道自己管不了,也沒有必要去管,她只是覺得……那些決定她們命運的人,是否真的有資格能夠決定她們的生死?

這世界上難道有誰的利益,可以光明正大的犧牲別人的性命來成全?

沈如玉難以理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忠君思想,她感覺不到身為皇帝有哪里神聖不可侵犯,也不明白那些明明被賜死,卻朝著皇宮叩首謝恩的官員們的想法。

但她在君後的身邊,也只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繪畫彈琴,溫和安靜的微笑,她年紀尚小,君後倒也不曾為難過她,沈家也早早明哲保身,保持著低調,因此並未被牽連太多。

只是每天看著君後隨意在奏折上,輕巧的用紅筆勾一個圈,就能夠決定一個人即將人頭落地,這讓沈如玉完全感覺不到生命的厚重。

在現代的時候,她從沒這么頻繁的聽見別人的死訊,直面過身邊的死亡。

昨天還好好的人,說不定今天說沒就沒了。有些是因為自己犯下的事,有些只是因為連坐,甚至有些清清白白,卻被莫須有的陷害,那真是要你死就得死,沒有理由也要捏造出理由來。

每天都有人入獄,每天都有人被殺,最誇張的時候,整個朝堂上甚至空了一半,沈如玉聽母親上朝回來說,幾乎大殿上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因為已經沒有人再敢說話。

古代,人命有時候真的賤如蓬草。

沈如玉不喜歡那種感覺。

她在他身邊,非常壓抑。

但是只有君後不再宣她入宮的權利,哪有她自己不去的資格?

所以無可奈何之下,沈如玉試著在宮廷內尋找能夠讓她心情愉悅的事物,好讓在宮廷之中的時間不再那么難熬。

——幸運的是,她遇到了李瞾。

在李瞾的心中,他十八歲那年,才算是和沈如玉正式認識——之前不過是知道有對方存在的狀態,知道這是自己父後所喜愛的家伙——然後對她一見鍾情。

但是事實並不是那樣的。

沈如玉記得清清楚楚,那天,她跟在君後身邊的宦官身後,奉召前往御花園覲見,正要進去的時候,卻聽見從園內傳來了一個少年陌生清亮的聲音,高興的在說話,「父後!那匹赤兔火龍駒是我的了!就這么說定了!」

然後一團火焰就這么跳入了沈如玉的眼眸,她幾乎下意識的就仿佛害怕被灼傷一般朝後退了一步,才看清那是一身紅色騎裝的俊秀少年。

那年她七歲,他十五歲。

剛剛脫去了孩童的奶氣粉嫩,終於進入了少年時期的男孩臉上還帶著一絲稚氣,他肌膚白皙,眼眸明亮如星,唇角微勾,眉宇之間帶著說不出高傲驕縱,那意氣風發的神態好看的緊,只想要人讓他一直這么順心如意下去,一直開開心心的才好。

沈如玉是第一次見到他,心中隱隱的有了猜測,直到跟著宦官一起朝他行禮的時候,才終於確定了他的身份。

——果然是那個先帝和君後最為疼愛的兒子,五皇子。

李瞾並沒有看見沈如玉,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朝這邊掃來一眼,只不耐煩的說著「嗯嗯起來吧」,就心里惦記著剛剛要來的赤兔火龍駒,一臉興奮的跑遠了。

他看起來那么快活,讓沈如玉的心情都不覺明朗了許多,她當時不引人注目的望著他的背影想,不如就他吧。

他們能夠相遇的時候其實不多,君後顯然也不想讓他們接觸太多,即使偶爾碰上,沈如玉也大多只能遠遠的看他一眼,更多的時候,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而他呢,那個時候,正是少年最淘氣,玩的最瘋的時候,他看起來滿心滿眼都惦念著君後那里又來了什么好玩有趣的東西,對於別的事情,半分關心都沒有。

如今世人大多崇尚溫潤如玉,優雅內斂的男子,這般率真驕縱的性格,不知令多少家中有和他同齡未婚女兒的家族聞之色變。

尚配皇子不論在哪個朝代都是一個悲劇,從此女子再無出仕可能,就算是皇子外嫁,也像是入贅一般窩囊。

更有一些皇子極為彪悍,娶回家中根本就不是娶夫子,而是抬回了一個祖宗,早晚三炷香的供著,皇子在外搞三搞四,自己卻不能把自己喜歡的人納為侍郎相伴,豈止是苦逼,簡直是苦逼。

以至於等到君後准備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尋找好人家的時候,才發現滿京城的適齡女子全都定好親了。

季子卿:「……」

李瞾很不在乎,甚至顯得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