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衛南就認真的轉頭去看了一眼正中靶心的那只羽箭,然後又轉過了頭來,仔細的打量了一遍身穿寬袍大袖,衣袂翩翩,笑得溫和親切,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沈如玉,「……我不信!」他肯定的說,「你肯定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誤打誤撞撞了大運才射中的!」

沈如玉又不需要在這里證明自己,聽他這么說,便不甚在意的笑著點了點頭,將弓箭放回了原處,「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但她這種「毫無血性」的「軟綿綿」的態度,顯然讓衛南更瞧不上眼了,他低頭將沈如玉剛剛放下的弓箭拿起,轉身面向箭靶,毫不含糊的搭弓而射。

和沈如玉練習弓箭,是因為仕女九藝不同,不管是她的劍術,還是箭術,都講究中正平和,更像是一種禮儀,而衛南手中的弓箭,顯然則是殺人的凶器。

他的羽箭去勢凌厲,狠狠的□□了箭靶的紅心之中,那股力量,竟然令整個箭靶都微微一晃。

那般矯健的身姿令沈如玉有些晃眼,恍惚想起了曾經她伴隨君後在宮中行走時,有一次在騎射場上看見李瞾的時候,他總是一身紅衣,其華灼灼,也是這般箭勢凜然,然後轉過頭來無比耀眼的揚眉一笑。

那個場景,真是難得一見的美景啊。

沈如玉向來喜歡美麗的東西,便一邊懷念了一下當初的美色,一邊笑著鼓起了掌來,誇贊道:「好身手!」

聽到身後傳來她的喝彩聲,衛南忍不住扭頭瞧了她一眼,正好對上了沈如玉含笑的視線,他似乎是覺得,沈如玉的笑容的確是真心實意的欣賞他的箭術,於是這個少年第一次露出了類似於不好意思般的表情,卻不想被人看出來,便又將頭撇了回去,努力繼續維持剛才不可一世的態度,「那,那是!」

——但他的語氣卻不可避免的柔和了許多。

衛南抓著弓箭轉過身來的時候,他望著沈如玉看了一會兒,才有些別扭的說道,「你跟其他讀書人都不一樣。」

沈如玉歪了歪頭,好奇的問道:「哪里不一樣?」

聽她這么反問,衛南皺著眉頭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認真的一一對比,然後才說道:「你誇我好身手,但是其他人就不會這么說,她們很嫌棄男人使用兵器——我娘也常說,男孩子天天打打殺殺的不好,以後沒有女人要的。」

不管聽多少次,沈如玉還是覺得這種說法挺滑稽的,她微微嘆了口氣,問道:「……還有呢?」

「山上的那些女人也總是笑我。」似乎是覺得可以被理解,衛南憋氣的繼續說道,「小時候就一直叫我『小老虎』,長大後就叫我『公老虎』。」

「還有那些讀書人,」他似乎很少遇見能夠讓他完全抱怨出來的人,因此一說就停不下來了,「綁上來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嚇得要命,我聽義姐說,在山下就算是跪求求饒的也有。結果我娘一好聲好氣的跟她們說話,她們倒好,頓時一個個眼高於頂的了,這里也看不上,那里也看不上,嘴巴里不是諷刺就是挖苦,一句好話都沒有,」他越說越生氣,抓著弓箭的手也越發的用力,直到關節都泛白了,「一副嫌棄的模樣,好像走在我們這的地上,都腳底發癢一樣。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什么玩意了!」

「我反正是不覺得讀書人就哪里好了,我娘卻鐵了心了一定要給我找一個讀書人。」說到最後一句,他氣憤的將手中的弓箭用力的放回了原處。「結果弄的我有多寒磣一樣,倒貼都不要似的。」

「是啊,」沈如玉想了想那感受,的確是挺屈辱的,怪不得衛南對她的態度那么惡劣了,大概已經受夠了所謂的「讀書人」了吧。「其實別人都說好的東西,未必就適合自己,別人全不看好的,也未必就有那么差。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合不合適,喜不喜歡,除了當事人,其他人又能知道什么呢。」

「不過,你娘為什么這么……」沈如玉頓了頓,「執著於讀書人呢?」

要知道這個年代,科舉制度都沒有完善出來,能夠識文斷字的讀書人,不敢說全部,但十個里面肯定有九個,都應當是貴族出生,或是旁支,或是分脈,就算有些看起來落魄的跟平民沒什么兩樣了,但彎彎繞繞,都能跟那幾個世族攀上關系。

這樣的人,不管被搶劫的時候,再怎么沒有風骨的嚇的跪地求饒,在聽說要被迫娶一個山賊頭子的兒子的時候,立刻表現出受到了極大侮辱的怒氣,沈如玉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為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一個世家大族,和庶民通婚都極不可思議了,一個山賊把她們搶到山上,要她們娶一個比良民都還要*份的罪民?

這個要求只怕是一提出來,恐怕比讓他們死還難接受。

「那那些讀書人……」此刻討論這個毫無意義,沈如玉雖然能夠理解這些人,但在衛南面前解釋顯然顯得太過了不懂氣氛了,她便試探詢問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她們都被殺了?」

「沒有。」衛南還沉浸在對那些讀書人的不滿之中,滿臉不高興的回答道,「我娘不殺讀書人,她們不是清高,不是貴氣嗎?我就把她們都趕去後院做些劈柴之類的重活累活了。」

「全部都讓她們來做?」沈如玉顯得有些驚訝的問道,「她們有多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