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一五(1 / 2)

君子有疾 蔚空 1732 字 2023-03-15

伶俜之所以選擇將真相告訴舅舅和表哥,一來是對他們信得過,二來是她如今身在深宮,與蘇冥能相見的時候太少,而這種不能相見,十有*就是宋銘從中作梗,以至於兩人連消息都不能互通有無。舅舅如今得知蘇冥的身份,定然會找他出謀劃策,好過他一個人在外頭單打獨斗,徒留自己在宮里牽腸掛肚。

回到宮里已是暮色時分。宋銘這兩日,不知是不是庶務繁忙,未曾來過錦綉宮跟她一起用晚膳,今日倒是又來了。一進殿內,就往圈椅上一靠,撐著頭連連哼哼唧唧叫累:「原來做皇上這么多煩心事,早知道就不當了,還不如做個閑散王爺,賣賣胭脂香露來得自在。」

先前聽他說這些話,伶俜只當他改不了紈絝習性,如今卻覺得不過是扮豬吃老虎罷了。她不動聲色地默默看他,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模樣,行為舉止仍舊是綉花枕頭似的紈絝子。

她不知道他是用這樣的方式,來掩藏內心的叵測,還是做戲做久了,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孰真孰假?他和蘇冥識於總角之年,相同的年齡,相似的成長經歷,甚至連名字都相似,命中注定的莫逆之交。她還記得蘇冥說過,小時候的宋銘不愛說話,掉入山上的坑中,甚至不會呼救,被他救起來後,便一直纏著他跟著他。那時候的宋銘,也是惹人憐愛的單純孩子罷。成長會讓人改變,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讓人變成一個連摯友都要加害的人,這還是令伶俜無法接受。

她又想起他害死兩個親兄長後,從未表露過半點愧疚和難受。興許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情感。一個沒有情感的人,卻要奪走摯友的妻子,伶俜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心思。相較之下,當初宋玥對她的心思,雖然她反感又厭惡,但她確實是能體會到的。而面對這個人,卻半點體會不到,他對她的情意。

宋銘兀自抱怨了幾句,見她怔怔然立在原地,咦了一聲:「十一,你怎么了?今日不是出宮去了寧府么?是不是遇到甚么不高興的事?」

伶俜嘆了口氣,道:「這些日子我雖在宮里,卻聽到不少世子的所作所為。今日回到寧府,又聽舅舅說起,竟是殺了不少人,弄得朝中風聲鶴唳。舅舅看不下去,正打算聯合其他同僚一起來皇上跟前參他一本。」

宋銘眉頭微蹙,嘆了口氣:「我先前也是把愉生叫來說這樁事,我不過是讓他找出那些人的罪證,方便我問罪罷黜,哪知他手段如此激進,這一個月不到,弄出了幾十條人命。雖說看起來都是證據確鑿,但在其他朝臣眼中,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說罷,朝她看過來,試探問,「寧尚書真的打算和人聯合起來參他?」

伶俜點頭:「我知世子是想早些功成身退,可不知道的人,恐怕以為他是居心叵測,想要獨攬朝政,只手遮天。」

宋銘稍稍正色,意味深長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身處的位置不同,想要的東西自然也不一樣。我先前還未想過做皇上呢!坐在這個位子雖然煩惱頗多,但登高望遠的感覺,確實不錯。」

伶俜心中暗笑,若是她不知道他的那點歪心思,指不定就信了他的話,以為蘇冥也貪念上了權勢。她嘆了口氣,順著他的話道:「我也是擔心這個,先前他是想著功成身退,帶我離開京城找個世外桃源的地方過日子。但如今陛下當了皇上,他作為您的左膀右臂,想在朝堂有所建樹,實現鴻鵠之志,我也能理解,只是到底有些失望。」

宋銘神色莫辨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當真是憂心忡忡的樣子,心中自是有些得意,面上卻不動聲色,斟酌了片刻,又繼續道:「我怕只怕他太急功近利,朝堂上卻是盤根錯節,到時候出了紕漏,只怕我這個皇上也保不住他。」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伶俜想為他找個借口都難。

一頓晚膳下來,兩人各懷心思,自有打算。

三日之後,工部尚書寧任遠傳出在浙江任期時,以權謀私,與織染局太監相勾結,杭州進貢的桑蠶,報高過高,以此賺取回扣差價。倒不算是甚么大罪狀,但證據呈到都察院,左都御史雖則是寧任遠同年,可錦衣衛呈上來的證據,也不敢不當真,只能硬著頭皮開始調查。

伶俜得知消息,先前嚇了一跳,反應過來,猜到必然事出有因。宋銘會做戲,她當然也要做個全套。立馬讓內侍帶著自己去見皇上。見到宋銘,又趕緊做出驚慌失措的樣子:「陛下,我聽說舅舅出了事?可當真?」

宋銘良久眉頭蹙起,抿嘴道:「確實是有他以權謀私的證據,送去了都察院,我手中也收到了一份。」

伶俜問:「是世子做得么?」

宋銘點頭:「他聽聞寧尚書要與人聯合參他,就先下手為強。」

伶俜痛道:「他瘋了么?這是我親舅舅啊!不行,我得去找他問清楚。」

說罷,轉身要往外走,卻被宋銘一手拉住:「你莫急,這不是大事,我暫時讓寧尚書將手上庶務放下,在家休養,我會處理這件事,不會讓他受到絲毫影響。」說罷,又玩笑般道,「畢竟是准皇後的舅舅,我當然得護著。」

伶俜看著這再熟悉不過的璨爛笑容,心中卻寒涼得厲害。好容易才擠出一絲笑:「那就多謝陛下。」

宋銘難得地露出好整以暇的神色,將她的手拽在手心,那雙輕佻的桃花眼,也浮上了從未有過的專注:「十一,雖然我現在還只是個沒什么權勢的皇上,但我一定會護著你,護著你在乎的人。」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這跟愉生沒有關系。」

他的手帶著涼涼的溫度,與蘇冥截然不同,伶俜像是被刺到一般縮回手,趕緊福了個禮:「陛下大恩大德,十一銘記在心。」

好在他並未沒有再說下去,不然伶俜不敢保證不將厭惡之情寫在臉上。

宋銘嘴角勾起一絲不易覺察的淺笑,目光在她臉上略作探究的打量,又咧嘴笑開來:「咱們認識又不是一日兩日,你同我這般客氣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