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俜不知道為何自己與皇上相遇的場景,在自己的夢里,變成了一個陌生的少年。但是她潛意識覺得,那個少年一定是被自己遺忘的故人,而且是很重要的人。因為只要想到那個少年的模樣,她心中就忍不住抽痛。也不知為何,她就想到了那個俊朗的內侍,雖然兩人長得並不相似。
這幾日皇上庶務繁忙,白日鮮少回後宮,伶俜因連著幾日被那奇怪的夢纏繞,腦子一直有些亂糟糟,去了幾回御花園,那花園里的花草已經被修整一新,然而卻沒再見到那個太監。
過了兩日,這種感覺越來越甚,她迫切得想再見到那個人。皇宮園藝是直殿監負責,她干脆去了直殿監尋人。
掌印太監見皇後娘娘駕到,嚇得趕緊率人迎接。伶俜免了禮,掃了眼眾人,沒見到她要見的人,本想直接問柿子公公在哪里,但轉念一想,自己一個皇後去找個小內侍,怕是會給人帶去麻煩,便朝掌印太監道:「本宮打算將後宮重新裝點一番,你把直殿監所有的公公都叫來。」
掌印公公忙應話,又吩咐人去將當值的內侍叫回來。幾十人站定後,伶俜的目光仔細來回掃了幾遍,仍舊沒看到要找的人。她皺了皺眉:「全部在這里么?」
掌印太監畢恭畢敬地回:「都在了。」
伶俜想了想又問:「最近有沒有人員更替?你們監的人去了別的地兒當差的?」
掌印太監道:「回娘娘,直殿監的內侍都是今年才進來的,只有新的人進來,沒有出去的。」
伶俜點點頭,心中不由得犯嘀咕。默默看了看眼前的諸位太監,其實她一直覺得上回那人並不像太監,雖則畢恭畢敬,但挺拔剛正,沒有絲毫陰柔之氣,跟這些太監半點相似都無。
她開始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自己召見直殿監的事,定然會傳到皇上耳中,為了不引起麻煩,她想了想道:「再過三個多月,本宮就要臨產,想將後宮都休整一番,你們直殿監擬一個方案出來,人員分配都詳細計劃好,交給本宮看看。」
這可正是表現的時候,掌印太監趕緊道:「是,娘娘!」
伶俜吩咐完畢,讓宮婢扶著慢慢離開了直殿監。回錦綉宮的路上,她腦子里一直想著那人的樣子,她第一次看到他是在錦綉宮的門口,一個內侍不小心出現在中宮門口,現在想來,於情於理都有些不同尋常。若是冒冒失失的小太監,倒是有可能,但那人沉穩從容,絕不會是犯這種錯誤的。除非……他是專門來見她的。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收不住,所以那次在御花園中,他也是故意為之?他甚至不是一個太監,自然也就不是這深宮中的人。他說是她的故人,既然是故人,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他到底是她的什么故人?
一行人正走著,迎面走來兩個大內侍衛。趕緊畢恭畢敬得朝皇後行禮。伶俜想得出神,沒太在意,揮揮手免禮便走了。
她走了一段,方才兩個躬身的侍衛才站起來,其中一個見旁邊的同伴還歪著脖子,瞅著皇後的背影一動不動,扇了他後腦勺一耳光,壓低聲音道:「你不要命了!連皇後都敢這樣看?」
那人轉過頭,滿臉驚恐,支支吾吾道:「她……她真的是皇後?」
「這還有假!這宮里咱們除了皇上,就這么一個主子,皇後可是皇上的眼珠子,你剛剛從金吾衛調進來皇宮當值,可千萬別犯傻,不然小命是如何丟的都不知道!」
那人趕緊誠惶誠恐點頭:「陳哥指點得是。」
這日天色將晚,宋銘處理完政務,回到錦綉宮同伶俜一道用完膳。他已經聽說白日里伶俜去直殿監的事,倒也沒放在心上,只笑著隨口問:「聽說你打算把後宮重新裝點一番?」
伶俜點頭,撫摸著日漸圓潤的肚子笑著回他:「我見宮里的色調有些沉沉的,想著孩子馬上就要出生,希望等小寶貝睜眼的時候,入眼之處都是鮮艷生動的色調。」
宋銘勾唇輕笑了笑,走上前,半跪在她跟前,將臉貼在她肚皮上:「真希望她馬上出來。」
伶俜嗤了一聲:「你這么急作何?還有三個多月呢!」
宋銘撅了撅嘴,抱著她豐腴的腰身,撒嬌般道:「我都等不及了!」
他一雙桃花眼波光瀲灧,半是邪魅半是無邪,換作往常,伶俜自是為之心神盪漾。但此時看著這張昳麗的臉,腦子里卻想起了另一張同樣清俊的容貌。
覺察她的失神,宋銘握著她的手抬頭問:「梓童,你怎么了?」
伶俜忙不迭搖搖頭,笑道:「我在想後宮裝點成什么顏色,肚子里的這個小東西以後會喜歡。」
宋銘笑:「我相信你的眼光。」
伶俜但笑不語,腦子里卻又飄到了遠處。
這日傍晚,蘇冥從外頭會宅邸,剛走近胡同里,便見一個穿著青布短褐的男子,在自家門口徘徊,待他走近,那人眼睛一亮,趕緊上前道:「世子!」
蘇冥皺了皺眉:「大牛?」
大牛忙不迭點頭,抓住他的手,語無倫次道:「我看見十一了!」他好幾年前便從五軍營調入金吾衛,這些日子,又選入了皇宮當值。蘇冥就是沈鳴的事,京城無人不知,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去年兩人在庄子上成婚,他也喝了喜酒,與蘇冥見過面。只是不久之後伶俜隨蘇冥出征出了事,他還為此傷心了好久。哪知,前幾日在宮里卻忽然見到了伶俜,可不僅不認識他,還成了皇後。他嚇得幾天都沒睡著,待到休沐,趕緊托人打聽到了蘇冥的住處,馬上來找人了。
蘇冥趕緊拉著他進屋:「你在哪里見到的?」
大牛道:「我如今在宮里當差,看到王皇後跟十一長得一模一樣,但她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