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辛暮雲(捉蟲)(1 / 2)

沈光明確實不能練武。

或者說,他不能練的只是內功。但外功內功本是一體,無內里的源源力氣,他外功再怎么練都沒有成效。再加上經脈不通,他體質十分羸弱,拿把劍能練上一盞茶功夫就已是極限。沈光明雖然也想習武,但身體只要激烈動作,便有虛汗涔涔而下,手腳無力,罔論更高造詣。

這件事是沈光明的心頭深憾,此時聽到有外人這樣提起,不由十分驚訝。

「走吧,先讓他看看。」唐鷗說,「若是無用,再想別的辦法不遲。」

沈光明跟著他走出春暉院,忍不住問道:「你們既然知道我是騙子,為何還讓我進府?如今還這般關心我……有什么企圖便干脆說出來,遮遮掩掩,算什么好漢。」

「十來歲年紀就出來干這行,想也知道你此前必定過得十分艱難。」唐鷗說,「一點惻隱之心而已。不過要說企圖……也確實有。」

心頭的激盪立時消失,沈光明嘿了一聲:「果然。」

唐鷗一邊往前走一邊說:「老王年紀太大,要回鄉了。府里的人都是我母親管的,她十分喜歡你……的模樣。你既已賣身到唐府為奴,自然就是唐府的人,照顧你周全是應當的。若是你能因此而悉心對待春暉院和我們府里的花草,是不是騙子又有什么關系。不止是你,母親身邊的翠環、玲瓏,還有我的書童南襄,都是她收留的人。南襄以前還是個偷書賊,不過他記憶力極驚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光明聽一半漏一半,覺得唐府真是太可怕了。

唐鷗仍在說個不停:「辛堡主姓辛名暮雲,江湖人稱暮雲公子,並不是你所說的惡人。你若見到他,定會喜歡他。」

沈光明:「哦。先別管這個,再給我說說翠環和玲瓏吧?」

兩人走到廳中,遠遠便見到一個玄衣的公子正在窗邊眺望。

「辛大哥。」唐鷗跟他打招呼,「等很久了么?」

「不久,剛來而已。」辛暮雲見他走近,變戲法似的從袖里掏出一個小茶壺,「我向洗筆翁討來的好酒,快來嘗嘗。」

唐鷗看了一圈,干脆拿著兩個茶杯就遞過去:「太小氣了,就這么一點?」

「就這么一點,已經是一半兒了。」辛暮雲把茶壺里的酒小心翼翼倒了出來,「你知道他吝嗇。」

辛暮雲倒完酒,抬頭看到站在唐鷗身後的沈光明,於是問了一句:「你的新小廝?」

唐鷗把沈光明拉出來:「府里的新花工。看他骨骼應該能練武,但經脈不通,你給看看?」

辛暮雲放下茶壺,沖沈光明招了招手。

沈光明一生之中都未見過這般清俊雅致的人物。辛暮雲比唐鷗略長幾歲,模樣周正,挺拔風流,卻絲毫不顯瘦弱:一身普通至極的玄色長衣穿在他身上,也隱隱透出鮮見的豪俠之氣。沈光明站在他面前,心想唐鷗說的果然沒錯,確實是見到就會喜歡的一個人。

修長的手指搭在他腕上,沈光明看著他蹙眉神態,越瞧越親切。

他從小跟著父親在江湖流落,見過許多大俠豪客,自小夢想仗劍天涯。小時候沈正義跟師父學功夫的時候,回家曾偷偷教過他。可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內力始終無法停留在丹田,沈光明嘗試過許多次,無一不是以大汗淋漓告終。

他殷殷注視辛暮雲,希望這位看上去確實不像惡人的好看公子能張口吐出個喜訊。

辛暮雲將手收回來,察看沈光明的眼睛。

「確實適合練武,是個好材料。」辛暮雲捏著他的手骨,一邊摸一邊問,「你小時候可曾發生過什么大事?比如被人擄去,或是被仇家盯上?」

沈光明想了想,搖頭道:「除小時候家里遭過一場火,背上留了點疤痕之外,再沒有什么大事。我爹說這是體質原因,母親生我時身體太弱,所以我是家中唯一一個不能練武的。」

話音剛落,唐鷗就在一旁開口:「絕不是體質原因。」

辛暮雲臉色稍沉,認真道:「對,與你體質無關。你回家時需跟家中親人好好探問一番,也許是事情發生的時候你還太小,但家人應當知道。你的經脈是被人阻斷的,時長至少已十年。阻斷你經脈的人武功不太高,所以做得不干凈,我仍能探到你體內脈流,但太弱太虛,不可能練武。」

他輕拍著沈光明的手:「那人做得雖不干凈,心思卻十分歹毒。除阻斷經脈之外,他還想過割斷你的手筋。傷痕雖已看不到,但我能摸出來。你之後可以再摸摸自己的腳踝處,若我所料沒錯,那里也應該有極淺傷痕。這左腕深,右腕淺,不知為何他並沒有做到底,因而痊愈之後,這一點小傷對你的雙手沒有任何影響。」

沈光明呆呆站在他面前,任他牽著自己的手,惡寒寸寸攀上背脊。

阻斷了經脈,又試圖挑斷手筋腳筋,分明是想讓他活著,卻活得異常痛苦。

此傷存在至少十年。十年前他不過是個七八歲年紀的稚童,哪里惹得來那么深重的恨意?

在他發愣的時候,唐鷗悄悄拿起辛暮雲放下了的茶壺,倒出最後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