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運氣(2)(1 / 2)

縣太爺為了這雲雲姑娘不知投了幾多銀子費了幾多力氣受了夫人幾多撓,現在也只能牽個小手喝杯小酒,乍聽這仆從說居然有人能將溫雲雲請到府上,他是不信的。

他打量了沈光明一番,心頭暗暗地笑了。

這少年如此人品居然只是個仆從,不知他的少爺是什么人物。可慶安城中所有的權貴人家沒縣太爺不熟悉的,少年身上並無任何一家的標示,他越看越是懷疑。

沈光明見他這樣不斷上下打量自己,微微笑了一笑。

「我是魯王府的人。」他說。

縣太爺的臉色再次劇變。

沈光明不再說話,平靜站在一旁。

縣太爺呆了一陣,小心探問:「你的主人是小王爺?」

沈光明沒理會他,鼻孔沖著他翕動,很有狗仗人勢的傲氣。

屋里沉默了一陣,只聽縣太爺又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小王爺找雲雲姑娘去,是為了什么事?」

他剛剛說完便愣了一下:沈光明伸出食中二指勾勾,明顯是想讓他掏錢。縣太爺立刻樂呵呵地把一塊分量頗足的銀子塞進了沈光明的手里。要放在京城里,王爺府里的仆人,面子可比他這個六品小官還大。他不能不示好。

沈光明將銀兩別入腰帶,臉上仍是一派平靜:「小王爺不僅請了雲雲姑娘,還請了雲綉閣的潘老板。大人您也許不知道,雲雲姑娘看布眼光十分老到,潘老板更不在話下。小王爺請他們去,是為了鑒一匹布。」

「什么布?」縣太爺更加好奇了。

「飛天錦。」沈光明微笑著說,「世間金貴無比,僅有二匹。」

唐鷗蹲在屋上,將沈光明和縣太爺的對答聽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笑了。

他此時才明白沈光明的用意。魯王爺管轄包括慶安城在內的幾個城鎮,沈光明自然聽過他名號,縣太爺更不用說。他亮出這樣一副神秘派頭,又搬出魯小王爺的大號,縣太爺一時間吃驚更甚於懷疑。

而他根本不給縣太爺足夠的時間再次組織起懷疑,便立刻拋出了一個噱頭。

屋中沈光明正跟縣太爺繪聲繪色地說著飛天錦的故事。

「沒錯,就是神織府的布匹。神織府是天下織造第一府,飛天錦是神織府的一等織娘花了十年時間制作的。我們小王爺費了許多力氣才到手,甚是重視。」他壓低聲音,說得很是真切,「是要給皇太後送去的。」

縣太爺眯眼看他:「這么了不得?」

沈光明心道自己牛皮吹得有點大了,連忙又扔出個轉折:「可惜啊。東西送來的時候遭遇流民哄搶,遺失了一匹。」

他說完瞥了縣太爺一眼,故意深深嘆氣:「大人,我還是給你提個醒吧,這飛天錦正是在慶安城外不見的。」

面前的肥胖男人頓時驚得渾身肥肉發顫。

「什么!我怎不知道!」他嚇得夠嗆,「本官從未接過這樣的報告……」

「那是因為小王爺他說——」沈光明突然咬斷了話頭,為難地皺了皺眉,又站直了。

縣太爺見他那副樣子,急得連連冒汗,又掏出一塊銀子塞他手里:「小王爺是什么個意思哎?哎喲你就告訴我吧。那布又是什么樣的?既然偷了他就要賣啊,只要想賣咱們就能找到……」

沈光明終於等到這個問題,立刻抓住銀子和話頭不放:「大人……哎,我再多說點兒吧,你可千萬別跟小王爺講是我漏出來的啊。那飛天錦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錦緞無甚區別,就是上面綉了一篇什么……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我沒讀過什么書,記不清了。不過小王爺很喜歡,天天在那兒念。綉的字平時乍看是看不到的,須在光線下……」

他話未說完,縣太爺已膝蓋發軟,差點跪下去。沈光明眼疾手快地扶著他,假模假樣地安慰:「大人為何這樣害怕?定能尋回的,小王爺現在已悄悄安排人去找,要是找到在哪戶人家里,不管是未銷贓還是買了贓,都一定要給個教訓。這事大人你不需理會,小王爺管著呢。正因已查出眉目,他心情頗好,才讓我來請雲雲姑娘去鑒另一匹飛天錦。」

縣太爺一把抓住沈光明胳膊,力氣之大差點令沈光明叫出聲來。

「你認得飛天錦,是也不是?」他急急地問。

「我……我不能再說了。」沈光明雖忍不住縮起來,仍舊將戲演得十足。

「那就是認得了……」縣太爺立刻放開他,對侍從耳語幾句。眼看那侍從匆匆跑走,縣太爺堆著笑意對沈光明說:「說來也巧,前日衙差們捉了個大盜,恰巧在他藏匿贓物之處發現了一匹好布。我可看不出這布是好是壞,但聽起來,倒很像是你說的飛天錦。我已差人去取,勞煩小哥給鑒定鑒定?」

沈光明心頭暗暗舒了一口氣,不想再與縣太爺說話,裝作慌亂的模樣連連擺手,走了出去。

他在朱紅色的廊下坐了,縣太爺一行人緊緊跟了出來。

風中有香粉的甜膩氣味,隱約還能聽到從各處緊閉門戶內傳出的女子嬉笑之聲。

沈光明知道唐鷗一定在自己不遠處。他怕說得越多便露出越多破綻,面對縣太爺的熱情,只是連連擺手,不發一語。

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居然有那么好的運氣。

方大棗教他如何騙人的時候曾說過,騙術最忌輾轉多處,也最忌讓受騙之人與他人交談。騙徒也是賭徒,場面能否被自己把控是能否騙取成功最重要的一部分。

因此與其哄得縣太爺帶他到府上看布,不如把布直接誆到自己身邊。

縣太爺夫人要買那匹布是為了做衣裳,讓縣太爺在那個什么老爺面前不落面子。那么布匹到手之後夫人一定立刻為縣太爺量體裁衣,而縣太爺也應該會知道那匹布的來歷,以及看到布上的紋路。

沈光明賭的正是這一個可能性。他知道也許夫人熟悉老爺身材因而自己便拿去找人裁了,也許縣太爺看到布也沒想起要問一問來歷,也許問了來歷卻沒有合適的光線能讓他看到飛天錦上的《道德經》。

沈光明每說一句便心驚一次,可偏偏這一次運氣好得離譜:就連最令他擔心的因素——那位他實際上從未見過更不曾相識的雲雲姑娘——居然也未出現搗亂。

等了一盞茶時間,那侍從抱著個布包氣喘吁吁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