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番外:盟主和和尚(3)(1 / 2)

照虛未料到他居然這樣說,頓覺有些許尷尬,面皮微紅:「也不見多么好聽。」

林少意笑道:「大男人的名字有什么好聽不好聽的,但勝在有意義,比我爹隨意抓鬮整的好太多。」

照虛認真道:「咸陽游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吟。林伯伯說過,你名字來自於王維的一首少年行。」

林少意愣了一會兒,自己也有些不自在:「你還記住了?」

「記住了。這兩句可沒連在一起,難為你爹這么用心尋了,還被你說成是抓鬮起的。」照虛掀開茶壺蓋子嗅了嗅,被里面的味道熏得眉頭一皺。

茶水已經變質,林少意自然也不可能喝。照虛把性海的話跟林少意說了,林少意總覺得其中有詐,照虛笑道是他想得太多。

歸俗卻不是方丈隨口一應就能完成的,因而照虛還不能走。他需脫了佛籍,重新成為一個持了七情六欲的俗世中人。林少意此行已獲得最好的結果,心情十分愉悅,兩人坐在椅上慢慢聊天,多是林少意在說。

說少意盟的人,說少意盟正忙活著的事,說辛家堡的處理辦法,說以前或者以後的事情。

他對當年陪他練武的那個好看的小孩印象十分深刻。林澈已經長得渾似一個瓷娃娃,但那孩子比林澈又多了幾分英氣,而且不像林澈那么愛哭,林少意很喜歡和她——和他玩。

他一開始確實以為那是小姑娘,粉白臉皮,墨黑眼珠,尖而挺的小鼻子,兩片時不時會崩出罵人話的薄嘴唇。且他扎著兩個小揪揪,揪揪上系著紅綢帶,可愛俏皮。廚娘喊他「金金」,林少意就以為她——他叫金金。

原來是瑾,是美玉。光潤圓滑,內有千秋。

林少意倦意很重,說了沒多久就頻頻打呵欠。照虛知他困了,讓他進屋里睡覺。

「睡不了的。」林少意擺擺手,「困是困了,睡不著,就躺著發呆。不過這地方真不錯,沒有你的清心咒我居然也假寐了片刻。」

「此地本身就能清心。」照虛平靜道,「你到底睡不睡?」

「睡。」林少意笑笑,起身翻上了一旁的屋頂,躺在了上頭,將腿翹著搭起來。

照虛:「就這樣睡?」

「睡在屋子里頭不習慣。」林少意淡然道,「這兒不錯,景致好。」

因白日里下了一場豪雨,雨住之後便是烈日,此時天上無絲縷雲朵,只有星子零落掛著。山風浩盪,林少意聽得耳邊傳來輕響,是照虛也跳了上來。

「照光師兄小時候常常揍我,因我和照圓這些小孩子喜歡爬他的屋頂。我們當時武功不濟,常常將瓦片和稻草踹到下面,惹得趙光師兄生氣。」照虛說,「不過他現在可沒機會揍我了。等他從外頭回來,我許是已經走了。」

「你若想他,日後再回來瞧他便是。」林少意的腳輕快地一動一動,照虛坐在他腦袋旁邊,他看不到他,只知道頭頂那兒有個人。

照虛默默無語和他一起瞧著頭頂蒼穹。星辰棋布,於億萬里外瑩瑩閃爍,微弱光亮照在少室山上,照在照光和尚屋頂的兩個人身上。

林少意閉了眼睛。照虛低低地念起清心咒。

被阿甲和阿乙糟蹋得不成樣子的清心咒如今被照虛誦起,果真是不一樣的。林少意閉目聽著,只覺今日照虛念得更為清朗和緩,像是卸下了心頭大石,真真正正清心了。

「桂花熟了。」林少意仍閉著眼睛,卻突然開口道。

照虛一愣:此地並無桂花,此時也不是桂花盛開的節氣。

但他立刻明白過來:林少意說的是少意盟的那株桂花。

那桂花樹已經很老了,林少意和林澈都曾在他的樹身上刻過歪歪扭扭的字。秋天的時候花香襲人,統轄很大一片地方,少意盟的角角落落都是桂花的香氣,廚房的人們紛紛行動起來,把桂花花瓣掃成一小堆一小堆,做點心或是釀酒。盟里的姑娘們縫制了許多香包,裝入桂花、七里香等香料,扎成一個個小巧別致的香囊,互相饋贈,或是轉送給別人。他還記得阿甲和阿乙也跟人學了這手藝,兩人卻不約而同地往里頭灌了八角、姜黃、薄荷、香葉、茴香、甘草等東西,外頭綉著「盟主」二字,裝在小盒子里,興高采烈地送給林少意。

林少意一打開,差點嗆出眼淚,直接將兩個香包又扔還給那兩兄弟了。

桂樹很幸運,大火燒了它半個樹冠,但最終活了下來。林少意在樹下睡過很多次覺,他也為林少意念過許多次清心咒。那日阿甲和阿乙弄得林少意身上盡是八角桂皮的香氣,他念了一會兒,被嗆得涕淚橫流。林少意從樹下睜開眼,無奈地看著他:「我知道這味道沖,我也沒辦法。」

也不知那兩個香包兄弟倆是否真的用上了。照虛邊想邊覺得好笑。轉頭看林少意。

林少意已經睡著了,鼻息沉穩。

照虛俯身看他,只見他眼下一圈青色,眉間略皺,臉上盡是疲憊之色。他伸指按平林少意眉間,輕搭著林少意手腕,也為他把脈。

林少意雖然身體強壯,但他耗損精力太多太久,也沒得到合適的休憩補充。他所要聽的不一定是清心咒,其余任何絮絮話語或許也都可以,只要令他暫時平靜,能得一刻安寢。照虛放開他的手,忽見他腰帶上露出一角紙片。

他小心取出,發現是一片寫了字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