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們的結局是一個悲傷而短暫的夢(2)(1 / 2)

可即使他不想聽,夏彤的消息還是不斷地傳進他的耳朵里,隔壁病床上的病人說:送他來的女孩,死得很慘,五臟俱裂卻毫無察覺,像是沒事人一樣在急救室外面哭著,手術沒一會兒,她就忽然死在了外面。她死的時候,眼睛睜得很大,像是不相信自己就會這樣死去一般,用力地睜大眼睛,死亡般空洞的雙眸里,滿是干枯的血塊,文秀的五官皺成一團,凝結成了一個痛苦不堪與絕望的表情。

醫院的護士說:女孩的屍體第三天就火化了,骨灰被鄉下趕來的媽媽帶回了老家。女孩的媽媽在太平間哭了很久,她撲在夏彤的屍體上哭著懺悔著,她不該將她送來城里,她不該讓她離開媽媽,她不該只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拋棄她。

護士說,即使她看慣了生死,聽膩了哭號,卻還是被這個母親的悲傷感染,偷偷地紅了眼眶。

不管身邊的人說什么,躺在病床上的曲蔚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失去眼鏡的他,眼前一片朦朧,他睜著無神的雙眼呆滯地望著天花板。醫生們都以為他受的打擊太大,失去了神智,便不再管他。

一天,為曲蔚然打吊水的護士算著點去給他換葯水,剛打開病房就嚇得尖叫起來,只見病房里,曲蔚然的輸液管被從瓶子上拔了下來,被放進嘴里。他臉色鐵青,身子痛苦地痙攣著、顫抖著。護士連忙跑上前去,將管子從他嘴里拉出來,按了急救鈴。不一會兒值班醫生連忙跑來:「怎么回事?」

護士連聲報告:「病人將大量的空氣吹進血管,照成肺內嚴重地缺氧,現在已經昏迷了。」

醫生一邊聽著報告,一邊對曲蔚然進行搶救。一刻鍾後,他終於恢復了呼吸,醫生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說:「這床的病人重點注意一下,自殺傾向嚴重。」

「是。」護士連忙點頭,拍拍受到驚嚇的心臟,轉眼看著病床上蒼白脆弱的少年,即使死里逃生後,那俊美的臉上也無一絲欣喜與僥幸,也不像有些自殺被救下的人一般要死要活地還叫著想去死一次。他就這般安靜地躺著,面如死灰,了無生氣。

護士低下頭,憐憫地輕嘆一聲,忽然想到了什么,連忙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她又跑進來,手里拿著一個湛藍色的糖果鐵盒,鐵盒被壓得變形,原本平坦光滑的長方形,被壓扁成一塊,很是扭曲,上面還沾著干枯發黑的血液。「這個是在你出事那天背的包里找到的,我看里面好像有東西,就幫你留了下來。」他原來的衣服和挎包沾滿了鮮血,早已在手術台被剪壞後丟掉了,挎包里的東西也被碾壓得沒有一件完好的,只有這個鐵盒,從一堆破爛中探出湛藍色的一角,被這位細心的護士看見。

曲蔚然像是忽然被電流擊過一樣,忽然顫抖了一下,空洞的雙眼凝起神來緊緊地望著護士手里的糖果鐵盒,他快速地伸手搶過,緊緊地捂在胸口,護士悄悄地退出病房,偷偷地在門口看他。她以為他會立刻打開糖果鐵盒看,可他卻沒有,一直緊緊地捂著糖果鐵盒,像是想將它揉進心里一般。

護士忽然覺得病房里的這個少年真可憐,可憐得讓她這個與他毫無關系的人都覺得隱隱地心痛。

那之後的日子,那個糖果鐵盒便成了他的寶貝,醒著的時候捧在手里,對著陽光,仰頭望著,漂亮的眼睛總是微微眯著,有時會閃過一絲神采;睡著時,就將鐵盒緊緊地按在胸口,像在寒冷的冬天,抱住一個滾燙的熱水袋一般,用力地按在胸口,卻又怕壞掉一般,小心翼翼地為它留下一絲空間。

年輕的女護士一直不懂,他為什么不看呢?既然這么重視這個鐵盒,為什么卻遲遲不肯打開看呢?她想問他,卻又覺得唐突,最終忍了下去。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湛藍色的鐵盒,那個少年,終其一生也沒有拆開過,因為那少年覺得,只要不打開它,夏彤就還有話沒說完,就對這個世界還有眷戀,她的靈魂一定無法得到安息,她會在他身邊盤旋無法離開。

所以,即使是靈魂也好,他也想將她困在身邊,想要她活著是他的人,死了還是他的……

曲蔚然出院是在兩個月後,漫長的高三暑假都快過去,他走出醫院,頂著8月酷暑的太陽,緩步在街道上。他一直往前走著,像是沒有目的地一般,從炎熱的中午,一直走到黃昏,終於在一幢高端小區門口停下。他想走進去,卻被保安攔了下來:「你找誰啊?」

兩個多月沒有說話的曲蔚然,輕輕地張開嘴道:「嚴蕊。」

「等下啊。」小區保安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舉著電話問,「你叫什么名字啊?」

「曲蔚然。」

保安又對著電話說了兩句後,轉頭對著他說:「進去吧。」

曲蔚然也沒道謝,筆直地走了進去,走過兩幢小高層後,在小區的花園里看見了要找的人。嚴蕊牽著一只大大的拉布拉多犬站在花園里,大狗興奮地在她身邊竄著。嚴蕊抬眼看見了曲蔚然,便解開了狗狗脖子上的繩子,讓它自由地跑去。

嚴蕊抬眼,靜靜地凝視著曲蔚然,好半天才張口道:「聽說你自殺了?」

曲蔚然默不做聲。

「那怎么沒死?」嚴蕊冷酷地譏笑道,「夏彤都死了,你怎么沒死!」

曲蔚然無視她的嘲諷,抬起頭,直直地望著她的眼睛問:「她死的時候,痛苦嗎?」

這句話問完,現場的兩個人,心里都像是被針扎一般的難受!

「痛苦?!」嚴蕊緊緊地閉上眼,想起那天懷中那緩緩消失的溫度,逐漸沉重的身體,她不由自主地緊緊抱住自己,卻還是覺得周身一片冰冷。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只有老天才知道她痛不痛苦。她在臨死前最後一秒還在擔心你,在她心里,你的安危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她連一絲一毫都沒發現自己身體的不對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滿臉的血,是她自己流下來的,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明明她自己也流了那么多血,可她卻一眼也看不見,這個笨蛋!這個只會躲在我懷里哭的笨蛋,那家伙,就一直哭,一直哭……」

嚴蕊說著說著便痛哭起來,她使勁地咬住嘴唇,忍耐了半晌,用哽咽的聲音說:「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就要死了……」

嚴蕊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了,她抬手,使勁地捂著眼睛,跑遠的拉布拉多犬像是感受到主人的悲傷一樣,立刻跑了回來,撲在嚴蕊身上,伸著舌頭,舔著她的臉頰,焦急地圍著她轉。

曲蔚然一直低著頭,雙眼通紅地盯著地面問:「她最後,說了什么?」

「她說:我好怕。」

「我好怕……我好怕。」曲蔚然傻傻地一直重復著這句話,眼眶里的淚水瞬間滑落,兩個月來壓抑住的悲傷,像是緩過神來,像海嘯一般撲面而來,打擊得他站不穩,動不了,窒息一般的痛苦。他像是瀕死的魚一般,用力地咬著手背,使勁地喘息著,壓抑地、猛烈地抽泣著。

那些有關夏彤的記憶,忽然猛烈地涌出來,緊緊地包圍住他!

她說過:曲蔚然,我保護你,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她說過:曲蔚然,我會努力的,努力長大,努力變強,努力建立一個自己的家,我會很愛很愛我的家人,會對他們很好很好,所以,曲蔚然,你要不要……住到我家里來?我十年後的家里?

曲蔚然一點一點地跪坐下來,再也忍不住,細碎的哭泣聲透出嘴唇,為什么一直盼望著長大的夏彤,連18歲都沒活過?

那個笨蛋一樣的孩子,那個眼里只看見我的孩子,那個一心一意愛著我善良到死的孩子……

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再也不能擁抱你……

我再也不能聽著你的聲音,看著你的笑容,無賴地要求你把全部的愛都給我……

夏彤,夏彤,不要拋下我……

我們約定過,你為我活著,我為你活著,既然你死了……那我也……我也……

「撞死夏彤的男人,我在曲寧遠家看見過。」

嚴蕊冷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曲蔚然震驚地抬頭看她。嚴蕊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查過他,他是曲寧遠媽媽的手下,為她家殺過人,坐過牢。」

嚴蕊蹲下身,為拉布拉多犬拴上狗繩,轉身背對著他說:「我這樣說,你還想去死的話,就去吧。」

說完,她不再停留,轉身走向花園不遠處的樓房里,她直直地看著前方,心里輕聲道:夏彤,我知道你喜歡他,知道你不想讓他死,所以,我把事實告訴他,這樣做,他一定會活下來……

那你一定會高興的,對不對?

夏彤,你總是對我說你想保護曲蔚然,可你一定沒想到,原來,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說要保護另一個一無所有的人,結果會是這樣的疼。

嚴蕊難過地停下腳步,靠著牆壁緊緊地抱住自己,可怎么抱也不覺得溫暖,懷中,永遠永遠留存著夏彤離開時那冰冷的體溫。

遠處,花園里少年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下,漸漸模糊不清。

番外

嚴蕊番外

我們的友情在愛情之上

這些年我一直不敢想起夏彤,我家里人也不許我想她,她死後的那個月,我因為太過悲傷大病一場,一想起她,我就會心痛,是真的心絞痛。

那之後,我去了英國留學,沒心沒肺地玩了四年,中間也陸陸續續地聽到曲家的消息。寧遠哥哥在去年登瑞士雪山的時候掉了下去,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失蹤了,他的母親承受不住打擊,沒一個星期就因病去世了。然後不到一個月,曲家就多個新的少東——曲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