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夜色中，「大和」號龐大的身軀在月光下散發著凄冷的輝光。

山本五十六大將正獨自佇立在艦橋上，良久，他突然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辨的輕嘆聲，伸出左手輕輕撫摸著冰冷的艦身。

這是一只殘缺的左手，只剩下了三根手指頭。有人說那是因為他在拉斯維加斯爛賭被人剁掉的，其實是在日俄海軍對馬海戰中，山本身負重傷，左手的食指、中指被炸飛，留下了終身殘疾。

由於他只剩下了八根手指，同僚們便給他起了個「八毛錢」的綽號。因為當時藝妓修剪指甲按照手指頭收費 ，每個一毛，正常人正好一元，山本偏偏少了兩個。這個外號據說是當時藝妓中最先叫開的，因為山本經常出入煙花之地，後來傳到了海軍那邊，成了一時笑談。

山本突然吸了吸鼻子，眉頭微皺，說：「是黑島君嗎？」

轉過身來一看，果然是聯合艦隊先任（即首席）參謀黑島龜人。黑島這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不愛洗澡，迎風臭三里，沒風也能熏上二里半，所以剛走過來就被山本發現了。

「哈依！」黑島龜人微微彎了一下腰算是鞠躬，關切地問道：「司令官閣下，大戰在即為何不早點休息，卻一個人呆在這里？」

山本回答說：「哦，沒什么，睡不著出來走走。」

黑島龜人試探地問道：「閣下是在為明天的決戰擔心嗎？」

山本嘆了一口氣說：「色子已經擲下，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呢？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黑島龜人一愣。勸解道：「司令官閣下，您大可不必憂慮。以我們艦隊的實力遠遠要超出米軍。勝利是十拿九穩的，唯一可擔心的就是美軍會不會提前逃走。」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您是對作戰計劃不滿意嗎？」

此次作戰跟「偷襲珍珠港」一樣，都是由黑島龜人來擬定的。所以他多問了一句。

山本五十六搖了搖頭，寬厚地說：「不，黑島君你做得很好。只是你有沒有想過，縱然我們此戰取得了勝利，那么接下來呢？」

黑島龜人一臉迷糊，心想司令官問這話是什么意思。勝利之後難道不是下一個勝利嗎？憑武士道精神和聯合艦隊的實力，天下誰是敵手？

山本五十六解釋道：「1919年我奉命到美國哈佛大學學習，在那里我整整呆了三年。」

黑島龜人羨慕地說：「想必司令官閣下的收獲一定很大吧？」

山本五十六輕聲道：「用沖擊這個詞或許更加准確。」說著惆悵地朝西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回憶那段時光，然後又接著講道：「在日本的時候我以為女人除了嫁人，就是去歡樂街當藝妓。」

兩人都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只是山本的笑聲中明顯多了幾分苦澀的味道。他搖了搖頭，又講道：「可是等我到了米國才知道，那里的女孩子都能受到大學教育而且能夠工作自立，這真是讓當時的我目瞪口呆。」

黑島龜人若有所思地說：「這樣看來參謀部對米國國力的判定是不對的。因為他們的女性也能工作，人力憑空便多了一倍。」

山本喟然道：「索多斯內，而且這還不算什么。等你看到米國商店琳琅滿目的商品就知道什么是國力的差異——他們的砂糖以及其它一切商品都是不需要配給的。」

「後來在擔任駐米武官期間，我又有幸參觀了底特律的汽車工廠和德克薩斯的油田，自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咱們打不過米國！」

黑島龜人一臉震驚。忍不住問道：「既然這樣，您為何又親自指揮了對米國的總攻擊呢？」

山本五十六遺憾地說：「我勸阻過了，可惜沒用。既然上級有令，身為軍人我責無旁貸。而且在日本沒有比我更了解米國的了，我想既然一定要戰，那就讓我來吧！」又打趣道：「現在來看我們似乎干得還不錯。不是嗎，黑島君？」

黑島龜人大感欽佩，鞠了一躬說：「我相信司令官閣下一定會率領我們走向最終的勝利！」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現在司令官閣下還認為咱們打不過米國嗎？」

山本五十六點頭道：「如果一直打下去，肯定是我們輸，這一點用不著懷疑。盡管我們在前期取得了史詩級的勝利。可這點兒損失對於米國根本不算什么。雖然我沒有得到有效的情報，但我相信就在太平洋和大西洋岸邊的船塢里，一艘艘大型軍艦正在建造之中……一年之後，不，或許更短的時間內我們就可以看到它們了！」

黑島龜人腦海里頓時浮現出數以千計、浩浩盪盪的米國艦隊和遮天蔽日、難以盡數的米軍飛機。不禁滲出一身冷汗，苦笑道：「那，司令官閣下的意思是我們必敗無疑？」

山本五十六沉聲道：「不，弱者求存，總有一線生機！如果咱們這一仗能夠贏下來，米軍在太平洋上的力量就會被橫掃一空。他們或許會有更多更好的軍艦和飛機，可是反攻總是需要時間。」

黑島龜人眼睛一亮，忙道：「我明白了，帝國就可以趁這段寶貴的時間奮起直追，建設更為強大的海軍。到時候就算不是米國的對手，但憑著手上的強大實力也能逼迫米國退讓，從而體面的退出戰場。」

山本五十六贊許地點了點頭，說：「喲西，所以這一仗不僅是能否消滅米軍航母的問題，還關系到帝國的存亡。我們，絕對不能輸！」

黑島龜人忙躬身道：「請司令官閣下放心，屬下必定全力以赴！」

山本五十六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對其他人講過。所以你不要對外宣揚，免得影響將士們必勝的信念。」

「哈依！」

……

不知不覺間，東方已現魚肚白，數十架連夜起飛的b24轟炸機剛在海面一遍又一遍的搜尋。突然。雷達顯示屏上出現了異常波動，波段起伏不定，就像是發生了海嘯一樣。

「噢，謝特，這該死的雷達又壞了！」氣惱的美軍士兵拼命地拍打著顯示屏，試圖讓它恢復「正常」。

「不。說不定那里真的有什么。通知各機組立即趕往目標區域。」

「是，長官！」

各轟炸機很快向雷達示警區域飛去，沒過多久，原本像藍寶石一樣的洋面突然出現了數十道巨大的白色尾跡。這是萬噸以上巨輪才會留下的。

「噢，上帝啊，快看！那是什么？」

「那是日本的聯合艦隊，天啦，他們傾巢出動了！」

觀察員們大驚色，於是趕緊報告道：「日本聯合艦隊主力正在全速逼近，洋面全是日本人的軍艦。史無前例的大艦隊……」

電波剛剛發回，北太平洋戰區司令部和第八艦隊司令部迅速被驚動了！各個基地頓時變得忙碌起來，電報機滴滴答答響個不停，原本沉寂的基地就像突然之間被人喚醒了一般。

當然，大部分美軍官兵對此還是一無所知。就像企業號上的艦載機飛行員們，他們跟往常一樣睡到早上七點才起床。然後做早操，喝咖啡，等到上午八點半又一起去用餐。

士兵們圍坐在餐桌邊上有說有笑，討論得最多的還是酒、女人，還有什么時候能坐船回美國休假。就算不能回本土，能去夏威夷也比在大洋上飄盪要好啊！

「嗨，傑森，你不是在陸戰隊干得很好嗎，為什么要申請調到我們艦艇部隊呢？」

「別提了，那邊正在跟日本猴子在叢林里激戰。後勤補給簡直糟糕透了。」

「是嗎？」

「嗯，我們的內褲穿了三個月都沒得換。有一天，後勤主管終於答應了，戰士們都興奮地把帽子扔到了樹上。可是主管對我們說，戴維。你和山達換！傑克，你和彼得換！亨利，你和湯姆換！安德森，你和鮑勃換……」

「哈哈哈哈……」周圍的美國大兵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用手臂拼命捶打著餐桌。

然而當炊事兵推著餐車把菜端上來的時候，大家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餐廳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噢，謝特！」不少人低聲咒罵著，惱怒把叉子扔到了一邊。

傑森見盤子里都是牛排煎蛋，不由得大為高興。盡管美軍生活開得不錯，不過航母上也很少吃到這種好東西，於是忙興奮地用叉子戳起一塊送到嘴里，嚼了兩口才發覺周圍氣氛有些詭異。

「怎么啦？你們怎么都不吃啊！」

身邊的一名少尉飛行員不高興地說：「死囚飯有什么好吃的？」

傑森嚇了一跳，看著盤子不知所措。

旁邊的另一名少尉忙勸道：「傑森，別聽他瞎說，不過我們可能要大干一場了！」

原來按「企業」號上的傳統，但凡有大戰，必須上這道「牛排煎蛋」，可能是比較難得，也有可能是熱量高。反正老兵們一看到這道菜就知道有的忙了。而且今天的份量還這么足，可見不是一般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