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2)

江一跟江楠兩人一人一張床躺著,一個吊著胳膊,一個吊著腿,吊著腿的那位是江一。他見到我,道:「不好意思啊文初,看來又要耽誤時間了。」

我道:「你倆怎么能同時摔成這德行,在哪兒弄的?」

江一不好意思一笑,道:「山上剛下完雨,我不小心滑下去,這小子去拽我,結果跟我一起摔下去了,還好是個小溝,沒那么深。」

江楠一直沉著臉,此刻張口道:「說得跟真的似的,還不是因為你……」

「閉嘴!」江一打斷他,對他瞪眼喝道:「還不嫌亂嗎?」

那小子輕輕哼了聲表示不滿,別過臉去,明顯是在鬧別扭。我跟江一又聊了幾句,告訴他倆中午給叫大骨頭湯,江一謝過,又說了些日程安排的事情。我想著張敏還在外面等,就抓緊時間跟兩人告辭,出去的時候看見張敏坐在醫院走廊長椅上。

我見她盯著地面發呆,便沒有驚擾,輕聲坐到她一旁,直到有護士推著車經過弄出了些聲響,張敏這才回神,沖我一笑,道:「出來了?那我們邊走邊說吧,我載你回趟公司,有東西給你。」

我看張敏狀態也不太好,便幫她開車,張敏沒有拒絕,路上的時候她對我道:

「江一跟江楠這兩個人,關系好像有些亂。江楠是江一國外導師家的孩子,後來那家人出了意外,只剩下江楠,江一把江楠接過來一起生活。他倆的問題想必你也瞧出來了,一個思維太開放,鐵定著纏上去,另一個還算本分。不過再這么下去,早晚要出事。」

我以為張敏為了這兩位的事傷神,寬慰道:「張姐不要擔心太多,總會有法子解決,江一情商不低。」

張敏道:「越是情商高才越容易出問題,文初,你跟他們的合作先放一放,我也安排他倆先整理好關系再說。這次事故弄得兩人都受傷,其實是因為在山上起了爭執,誰知道下次弄出什么幺蛾子,要是捅到媒體那邊,兩人都玩完,講嚴重些,是亂人倫。」

我道:「張姐想得太多了吧。」

張敏也一笑,道:「但願吧,不過我能混到今天,很大一部分是托『想多了』的福。對了,你發給我的郵件收到了,我把你推薦的助理叫過來見了見,文初,我勸你不要用他。」

小顧嗎?我問道:「怎么,那孩子哪里有問題?被張姐的火眼金睛瞧出來什么了?」

張敏道:「有問題說不上,你也別把他當孩子,他面相上不是個踏實的人,加上他之前的經歷太混亂,我怕以後他在你身邊唯利是圖,最要防備的人,是有貪念的人。」

不知道張姐從哪里瞧出了這些,其實我之前也有發覺,只是念著小顧打拼得確實不容易,這才照顧照顧他,我道:「那孩子可能確實不合適助理職位,不過已經跟他講了,這么快就辭退,也不大合適。」

張敏道:「已經幫你安排好了,在別人劇組給他安排了個角色,你跟他講一聲就好,那個他恐怕更願意。」

我道:「那謝謝張姐了。」

張敏看我一眼,又道:「你該謝謝華先生。不過你不要以為我肯幫你全是因為看華先生面子,即使沒有華先生,我也願意幫你。」

車子開進華星地下車庫,我同她一起上樓,到張敏辦公室,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大牛皮紙信封,遞給我道:「拿出來看看。」

是一本已經泛黃的劇本,封面上印著《小城姑娘》,作者欄里簽著「言成」,時間是二十年前。

張敏道:「是以前老朋友留下的,他一輩子就寫了這一個劇本,然後早早退出了圈子。我很喜歡這個故事,也同他講好會出演,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些事,這個劇本一直耽擱在我這里。不是我不願意演,是演不了,我會崩潰。」

我道:「是張姐的愛人嗎?」

張敏抬眼對我一笑,道:「我哪有那樣的福氣,他很愛他的妻子,我不過是個很欣賞他才氣的同行罷了。」

我翻了翻不怎么厚實的劇本,問道:「不過好像沒有聽說過這個編劇,看來我是孤陋寡聞了。」

張姐搖頭,道:「不怪你,不是說了嘛,這是他唯一的一個劇本,寫完之後就封筆了,陰差陽錯一直耽誤在我這里,以前也怪我私心太重,不想交給別人。留在我這里,過一天就沉一分,我看著也傷神,不如早早交付出去。」

我說張敏今天怎么看著格外疲倦,原來是看到了傷神的舊物,聽她這么一講,我倒覺得這劇本有些沉甸甸了。

張姐拍拍我肩膀,換上些明朗點的笑容,道:「就交給你了,你先回去讀一讀,至於女主角,聽說陶桃決定在息影前再拍一部?我倒是很看好她,你同她關系也不錯,不如去聯系下,這個劇本挺適合你倆。」

看來張敏是計劃已久,我應下後不再繼續打擾她,拿著劇本離開。

等電梯的時候翻開第一頁,看了兩行已經看入了迷,很簡練的文筆叫人物和場景躍然紙上,毫無廢話,看到第二頁,已經入情入景,張敏講得沒錯,是難得的佳作,我干脆捧著劇本繞到天台處,一口氣看了下去。

講的是戰爭年代發生在小城里的愛情,淡化了對戰爭的描寫,只寫在小城中生活著的人們。水井旁年輕的姑娘對靦腆的小伙子生了情,只是眉眼間的接觸,情愫還沒有綻出花朵。轉眼小伙子要啟程遠赴戰場,臨行前姑娘送他兩雙鞋墊,一個荷包。小伙子卻說:「別等我。」那種年代,背上了槍,就已經做好不再活著回來的心理准備。可她怎么可能不等,納著鞋底,綉著花,沒等來他,卻等來了小城的淪陷,她與家人離鄉逃難。

一別經年,天各一方,他未婚,她未嫁,卻偏偏無處可循。時間慢慢沉淀了心里的焦灼,戰後她回到了小城,仍舊納著鞋底綉著花,變成了老姑娘,陪著歲月,一起蒼老下去。那邊的男人將荷包掛在書案上,一頭扎進書堆中,不問世事。他們在不同的時空中,卻好像過著兩個人在一起的生活,很平靜。

他終於有機會返鄉,見到了滿頭白發的姑娘,姑娘蹣跚著腳步顫抖著雙手給他做了頓水餃,她含淚說覺得不好意思,又老又丑,男人摸摸自己已經稀疏的白發笑著說我不也一樣,又說,我記得你年輕時候的樣子,一直記著。他們微笑著面對面吃水餃,姑娘的味覺已經有些退化,水餃包得很咸,男人笑著全部吃完,說好吃,要留下來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