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河——番外(1 / 2)

2009年春,清明

細綿的雨絲向八方飄灑。

墓地幽靜,兩塊墓碑相並而立。上面各刻著:

夫庄河之墓

妻楊傾傾之墓

沒有照片,沒有溢美之詞。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凄清的墓碑前走來一名二十出頭,捧一束白菊手執黑傘的年輕男子,他五官很是俊秀,筆直高挺的鼻骨讓他少了份娘氣,多了份男人的英美。

他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袖襯衫,袖口向上挽了兩道,搭配一條八分長的石磨蘭牛仔褲,再加一雙板鞋。站在哪里都自成一道風景。只是此刻的他,神情憂郁,目露哀傷。

「阿爺,阿奶。連意來看你們了。」

他叫庄連意,今年二十一。

墓碑里所葬的正是他的爺爺奶奶。

老爸叫庄園,名字是奶奶起的,她曾笑著說以前家里遭管束,種個什么都要被管著,最想要一個可以隨她支配的庄園,所以在老爸出生的時候給他起名叫庄園。

政策改變後,在奶奶的鼓勵下老爸棄農從商。生意越做越大,1988年庄連意降生,忙於生意沒時間帶孩子的庄園夫妻倆就將兒子小連意托付給了他爺奶。

可以說,庄連意整個童年都是在爺奶身邊度過的,和他們的關系親厚更勝於父母。後來老爸庄園在城里給奶奶建了別墅庄園。可是奶奶很少會去住。她說鄉下空氣好,爺爺年紀大了,腿又不方便,適合在鄉下養著。

每回寒暑假,他都會回鄉下陪著爺爺奶奶一起過。似乎在他們身邊,城市的喧囂浮華就能沉淀下來,唯留寧靜安和。

他非常喜歡這種感覺,這是父母都無法給予他的一種寧靜安和。

庄連意蹲下身將白菊放在墓前,坐在平石上擦墓碑上浸濕的雨水。思緒漸漸陷入了空蒙的狀態。

別人家的夫妻多少都會有些口角,厲害的甚至能動上手,庄連意小時在鄉下沒少見到這樣的情景。女人被打急了就會嚷,「你咋不學學人家老庄,人家可從來不罵老婆,更別說打了。看看你這副德行。」

男人聽了就反駁,「人老庄那就一泥塑的性子,沒脾氣,老子學不來那一套。」

確實,在庄連意印象中,爺爺從來沒有和奶奶紅過臉。一天吃過飯,他問了出來,「阿爺,為什么你都不和阿奶吵嘴呢?」

記得那時阿爺嘴角含著一抹笑,笑容里有他看不懂的溫柔,只聽他用低柔的嗓音說:「嫁給我,已是委屈了她,哪舍得讓她再受半點。」

當時的他年紀懵懂,並不知道那句話里所蘊含的情感。那是一點一滴,日積月累,看似平淡實則滲進骨血里的情感。

他有三個舅公,對他都很親,時常給他零嘴兒吃。聽村里年老的老人說,奶奶要嫁爺爺的時候舅公們全部反對。以至於過了幾十年仍沒給過他爺爺好臉色。

庄連意聽到這些話時還暗暗的笑,「還好舅公們沒有反對成功,不然哪來的我老爸啊,沒了老爸又哪來的我啊!」

二舅公和人合伙做買賣,蓋起了小洋樓,孫子年紀和他差不多。三舅公在恢復高考後考上了省城大學,在省城定居了,極少回村里來。而大舅公一生碌碌,靠手藝活為生,卻是不曾娶妻。

傳言說他腰不好,所以才打一輩子的光棍。

對此,大舅公從未辯駁過一句,像是默認,又像是認命……

在庄連意的印象里,大舅公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可每當他對上那雙布著深紋眼睛,就會感覺像對著一片大海,深邃幽深,一望無際不到邊,卻能包容萬物。

三個舅公里大舅公對他最好,有一回老師布置作文寫我的爺爺,他犯了個瞌睡,迷迷瞪瞪的把爺爺寫成了奶奶,結果為:我的爺爺梳了兩條長長的辮子,喜歡穿花裙子,說話的聲音像黃鸝鳥一樣好聽……

後果是他挨了老師的訓,還要叫家長……

是爺爺去的。

後果的後果可想而知。

屁股一邊大一邊小……

在爺爺想讓他兩邊屁股一般大時,被趕來的大舅公阻攔了,六十二的人了,身體很是硬朗,抱起他轉身就走。

健步如飛。

爺爺腿不方便,沒法兒追,拄著拐杖在他們身後喊,「楊樹,我訓孫子你又來插一腳。你煩不煩?」

大舅公摸摸他的頭,眼里還有未褪去的笑意,溫淺得讓庄連意覺得親近,耳邊是他沉厚的聲音,「舅公幫了你,晚上陪舅公一塊兒吃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