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醉鄉 (五 下)(1 / 2)

家園 酒徒 2319 字 2023-03-27

第四章醉鄉(五下)黃石公橋頭試張良的勵志故事李旭從小就聽說過,所以第二天不到卯時他就爬了起來,早早地來到銅匠家的氈包群外等候草原上夜風如刀,凍得他嘴唇發紫,鼻涕滾滾如漿哆嗦著在寒風里足足苦候了一個多時辰,銅匠才打著哈欠走出了氈包外

見到李旭鼻涕水直流的狼狽樣子,銅匠瞪大了眼睛問道:「你不要命了,半夜三更在這里站著?難道你沒聽說過草原上的風能吹死人么?」

「前,前、前、輩-輩」李旭一邊打著哆嗦一邊解釋,「前,前輩吩咐早,早來,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你不睡覺,我還睡覺呢!」銅匠一把扯過李旭,將他推進自己的石頭作坊里一邊手腳麻利地將火捅開,猛踩了幾下風囊,一邊數落道:「讀書讀傻了,糊弄孩子的話你也信教徒弟這事兒你情我願,既然肯教了又何必玩那么多虛玄有那功夫兒,不如彼此都好好睡一覺,省得一個說話時沒精打彩,一個受教時肚子里還在罵師父的祖宗!」

聞此乖張之言,李旭只能訕訕而笑在寒風中苦等的這一個時辰,他的確在肚子里腹誹了銅匠很多次想想張良當年三次早早來到橋頭,都被黃石公抱怨起得太晚趕了回去,想必當時張大賢肚子里的想法與自己方才的抱怨別無二致

那銅匠待得李旭把凍僵的身體稍微烤暖和了,便不再向爐膛里鼓風用鐵鉗子夾起一大塊炭,將火頭壓住拎起一個鼓鼓的酒囊,仰起脖子狂飲了數口,將皮囊信手扔給李旭

「前,前輩!」李旭從啟蒙到現在跟過四、五個師父,卻沒有一個如銅匠這般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師道尊嚴自己行止不端也罷,還准許弟子當其面而飲酒抱著酒囊,李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期期奈奈楞在了火爐旁

「前,前什么前輩我有那么老么?喝酒,喝暖和身體咱們開始授藝!」銅匠白眼一翻,大聲呵斥道

「弟子叩……」李旭聞聽銅匠肯教導自己習武,趕緊上前行拜師之禮按徐大眼的分析,既然晴姨畫技已經入大師之境,被她推崇的武者手段自然也不俗

身體剛一曲下,立刻被銅匠用火鉗子硬生生攔了下來,後半句拜師的話也給憋進了肚子里李旭不知道這又是哪門子古怪規矩,驚詫地抬頭張望只見銅匠搖著頭說道:「別跟個磕頭蟲似的,我看著頭暈我不是你師父,只是指點你些殺人技巧而已你想學,我正好也不願意這份技藝埋沒在草原上咱們各取所需,至於將來你成就如何,那是你自己的造化,與我這授藝的無關屁大個小事兒,誰還指望你拿個牌位天天把我供著!」

「師,是,前輩!」李旭只好站直了身體,然後揖了一揖,算是拜過了恩師他只覺得眼前全是星星,仿佛自己在夢游,所謂銅匠,所謂火爐,都是夢中制造出來的幻境而已

若是徐大眼在此,肯定立刻拎起酒袋來與銅匠稱兄道弟江南世家素有魏晉遺風,從王右軍東床坦腹(注1),到祖狄擊楫中流,追求的都是一種率性而為的灑脫境界這種人物你若以世俗之禮對他,反而會招惹起他的不快

銅匠見李旭始終拘泥於師徒名分,果然有些不開心搖了搖頭,嘆道「你這人倒是個厚道孩子,只可以太執著了些將來吃虧,肯定也吃在執著二字上封侯拜將的前途有,若想百尺竿頭再進一步,是萬萬不能了!」

自己現在的性子將來會吃虧,這話楊老夫子在分別時也曾提醒過但封侯拜將四個字,李旭卻從來沒膽子去想沒遇到步校尉之前,他的最高理想是作個管民政的一縣戶槽,讓那些差役們紛紛趕上來拍自己馬屁見到步校尉的一槊之威後,他的人生目標就變成了做一個騎兵校尉,帶著幾百名弟兄縱橫沙場至於侯爵和校尉之間的巨大等級差,對李旭來說都是可望不可及的美夢,就像街頭乞丐眼中的一萬斗米和一千萬斗米一樣,實在沒什么分別

「又發什么呆,難道我說錯你了么?錯了就直說,我又不會生你的氣即便我生了你的氣,你轉身走人,誰又怕著誰來!」銅匠伸出手,照李旭腦門上狠敲了一記,佯怒道

「前輩的話,我師父也曾說過只是晚輩學武,並非為了封侯拜將!」李旭揉了揉腦袋,大聲道

「虛偽,不為了封侯拜將,你學武干什么?想就是想,男子漢大丈夫想就去爭,不想就放,何必心里想著,嘴巴里還故作清高!」銅匠伸手又敲,李旭卻不再肯拿自己的腦袋當別人的木魚兒,側頭閃了開去

這一閃,反而閃得銅匠大樂,伸出手里,追著李旭的腦門狂敲不止李旭左躲右閃,把銅匠的黑手指頭盡數躲開,一邊閃,一邊氣喘吁吁地分辯道:「我本不是為了封侯,卻硬裝做為了覓取功名,豈不是同樣虛偽!」

「那你又是為了什么?」銅匠收手,一把從李旭懷里搶過酒囊,邊喝邊問

這下,李旭也摸清楚了眼前怪人的脾氣,向後退了兩步,正色道:「我若學些武藝,至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萼跌泰他們被人砍死將來也不至於再讓別人為了我送命至於封不封侯,眼下我只是一個商販,想了也是白想!」

「是為了萼跌泰他們?怪不得昨天你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小小年紀,想的也忒地多!」銅匠把酒囊放了下來,看怪物般上下打量著李旭直到把李旭看得發了毛,才嘆息著說道:「你這性子,倒像了一個人,難怪晚晴會讓我教導你習武!」

「誰?」李旭好奇地問道晴姨安排自己來向銅匠求教的事兒,昨日自己和陶闊脫絲根本沒來得及說不知今天銅匠怎么猜出來的,心中又把自己和哪位英雄聯系到了一塊

「一個呆子!」銅匠搖頭嘆道,向李旭擺了擺手,示意他在火爐旁稍待轉身走了出去,片刻之後,捧了一卷畫回來,借著火光輕輕展開於李旭面前

畫面上是一個身穿銀甲、手持長槊的將軍,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英姿颯爽,顧盼神飛與其說和李旭相似,更不如說徐大眼身上有此人幾分神韻看畫功,估計是晴姨親手所繪,卻不知道畫中是誰家英雄人物

「你一直奇怪晚晴的身世!」銅匠喝了口酒,嘆息著問

李旭與徐大眼私下里曾經多次推測過晴姨出身的可能,卻從沒敢讓第三人知曉此刻被人一下子說中了心事,臉色大窘,連說話的聲音都帶上了羞愧味道「晚,晚輩,曾經,曾經好奇!」

「有什么慚愧的,她那般人物出現在這個部落里,不惹人注目才怪任何漢人見了她,估計都會胡亂猜測一二!」銅匠卻灑脫地聳了聳肩膀,笑著說道

那又和畫中的將軍有什么關系?李旭只覺得心中亂亂的,如同一鍋漿糊在煮他沒有打探別人隱私的習慣,但一個驚天大秘密擺在眼前,又不由得他不去關注

「這個人是陳叔慎,南陳的岳陽王當年大隋南征,江南的老臣、名將望風而降他一個有名無實的王爺,卻想著不能白吃百姓的供奉!嘿嘿,嘿嘿!」銅匠笑著喝了一口酒,把皮囊又推給了李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