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盛世 (二 上)(1 / 2)

家園 酒徒 1999 字 2023-03-27

盛世(二上)楊廣死了?大隋亡了?李旭的身體晃了晃,半盞酒水全灑在了自己的手上但是很快,他便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放下酒盞,甩了甩濕淋淋的手然後站起身,向謝映登長揖及地,「多謝師弟將此事告訴我但決戰之前,還請師弟盡量將消息隱瞞,以免動搖了我軍軍心!」

「這個不勞你叮囑,我自有分寸!」謝映登不敢受李旭的揖,側身擺手,「但師兄也該早做打算,以免事後匆忙!」

「無論陛下在與不在,眼下這仗都得打我守長城,本來就不是為了陛下!」李旭苦笑著將自己面前的酒斟滿,然後向空中潑出半盞,仿佛在祭奠某個不甘心離去的靈魂,「至於大隋,在年前已經亡了又何須再為它難過!」

說罷,他將剩余的半盞灑在了地上跌回自己的胡凳,臉上的表情再也看不出半分波瀾

見到對方如此鎮定,謝映登反倒茫然了起來他這回主動請纓押送軍糧到涿郡,一方面是為國守疆土另一方面,也存著待突厥狼騎撤去後,如果博陵軍能保全下來,便借李旭之勢實現自己平生之志的主意箴言說代隋者必為李氏,如果擊敗了突厥,李旭的聲望一時五兩,難保箴言最終不是落於此子頭上

再者,放眼此刻天下英雄,不是格局太小,就是陰狠毒辣之輩像李旭這樣既擁有強大武力,又能善待部屬和百姓者,幾乎沒有第二人輔佐李旭做了中原之主,總比讓李密、王世充、李淵這些混賬東西搶了皇帝寶座的好至少從先前的表現上看,李旭是個可以共患難,也可以共富貴的英主,不會做那些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勾當

但這些話,需要找個合適的切入點李旭的武藝雖然出自江南謝家,但他的師父卻從來沒告訴過李旭自己的真正身份和姓氏其既然放棄萬金之軀,躲到塞外部落做一個銅匠,肯定就不會再理睬什么謝家、王家的是非師門這層關系用不上,能激發李旭雄心和野心的,也就剩下了楊廣當年的君臣之恩可目前看來,李旭對楊廣的恩情,也看得非常淡然也許他上次實在被大隋朝廷傷透了心也許在他心里,楊廣和大隋都早就死了,活在江都的,不過是個軀殼而已

賓主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餐桌上立刻冷了場數支蜂燭吞吞吐吐,火苗跳動的聲音烤得人口干舌燥片刻後,李旭嘆了口氣,自斟自飲謝映登咧了咧嘴,卻也跟著嘆了口氣,將酒盞舉了舉,一口悶干

李旭搖搖頭,將自己和客人面前的酒盞再度斟滿謝映登看了他一眼,端起酒盞,干了,然後伸手去抓酒壇他的酒量遠遠不及旭子,相對著飲了數盞悶酒後,舌頭便慢慢大了起來,呼吸聲沉重急促,聽上去像冬天里的北風

「師兄,師兄難道一點兒也不難過?」他涅斜著醉眼反復打量李旭,越看越覺得氣悶,「你的陛下當年待你不薄,高官顯爵,重兵大權,還曾經把楊堅的金刀賜給了你難道一點你也不想著領兵給你的陛下報仇?」

「映登是說,我有足夠的借口討逆?!」李旭快速接過對方的話頭,「拿著金刀號令群雄,誅殺宇文化及兄弟然後擁立新君,挾天子而令諸侯!」

謝映登被人一語戳破了心事,臉一熱,索性將自己的看法和盤托出,「你手里有大隋開國之君用過的寶刀借此號令天下,群雄沒理由不答應宇文化及兄弟手中的兵馬只有五萬出頭,其中能戰者,大部分還出身於你當年帶過的雄武營待鏟除了宇文氏之後,憑著守衛長城和討伐叛逆兩樣功勞,天下還有誰威望大得過你?你想做天子便做,即便念著楊廣的舊恩,周召之位也是跑不了的!」

「可我分明記得昔日群雄無不罵陛下是昏君『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李旭直直地看著謝映登,順口引用了一句來自瓦崗山的討隋檄文

當年李密麾下的記室參軍祖君彥為了打擊隋軍士氣,大筆一揮,寫就了《檄洛州文》文中列舉了楊廣鴆父、yin亂、貪婪、好戰等十項大罪從血脈、品行、天像和圖箴四方面論證了隋朝的國運早該斷絕該文語言華麗,氣勢雄渾,傳檄諸侯後,的確為瓦崗軍的舉動增色不少

可如果按照祖君彥當年的檄文中所言,宇文化及兄弟殺了楊廣,就等於是替群雄鏟除了暴君亡了大隋,也是順應天命群雄先前還天天咒罵楊廣不得好死,如今楊廣終於不得好死了,他們反而又替其報起仇來,這討逆大旗下所包裹著的目的,還不是昭然若揭么?

謝映登被李旭看得臉越來越熱,不由自主地將目光避開,「這事情由別人來牽頭,借口當然十分勉強但你不會,你是現在還打著大隋旗號的又是大隋的冠軍大將軍!」

「也不過是個借口就是看上去真一些,不像別人那么假模假式!」李旭對此無動於衷打了這么多年的仗,他真的有些倦了特別是在東都附近被段達等人從背面插了一刀後,大隋在他心中基本上已經死透如今,他所做的,只不過是盡一個武將的職責,或盡一個男人的職責而已守護珍惜自己和自己珍惜的那些人,至於東都和長安宮殿,偶爾想一想可以若搬進去住,實在提不起太多興趣

「你這人真怪!」謝映登費了半天口舌,就得到這么一句回答,非常地不甘心「怪不得茂公說你只能做朋友卻不是成大業之雄主難道你就情願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得了天下去?難道你不認為桃李章所言之李,正應在你身上?」

「映登不是第一個跟我說說這話之人!」李旭笑著搖頭,「說實話,我也想過但映登可曾算過,打完這仗,我麾下這四萬博陵弟兄還能有多少人能活著從長城上下來!我帶著不到兩萬幸存的殘兵去爭天下,有多少勝算?若是贏了皇帝寶座還好,他們每個人都是開國功臣若是輸了呢,我個**不了一死,弟兄怎么辦?弟兄們留下的孤兒寡婦誰來管?」

「至少你曾經轟轟烈烈地搏殺過!」謝映登被問得無言以對,半晌,才喃喃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