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桀紂自愧不如(1 / 2)

「別來了,讓他別來了,我說!我說!我都說!!」

在張越再一次醒來的時候,他終於再也無法忍受這循環。

當這位曾經的大漢驍將驚恐的求饒的時候,官吏們看向他的眼神里卻並沒有什么鄙夷,他們很能理解張越,甚至,他們有些同情這位張越。張越年輕時也是一員勐將,東征西戰,可如今畢竟是年近花甲的老者。

大王身強力壯,手撕虎豹,有慶忌項籍之勇,別說是張越了,就是塊好鐵,被大王這么千錘百煉,只怕也是遭不住。大王甚是殘酷,日復一日的前來毆打張越,起初可能只是單純的氣不過,到後來,可能就是養成了這么一個壞習慣。

王恬啟幾次請求劉長,希望劉長能結束這樣的酷刑,歷史上,從不曾聽聞有君王這么折磨大臣的,哪怕是俘虜,這般不人道的行為,實在不是賢明的君王能做的出來的,這張越都指不定能撐幾天了。劉長深以為然,即刻叫來了太醫令來為張越治療,確保他不會被打死。

到最後,連張釋之都看不下去了,他提醒大王,若是大王的這個行為被後人知道,堂堂君王親自施展酷刑來折磨罪犯,怕是會遺臭萬年,就是殘酷如紂王,那也是令人將罪犯推上銅柱,沒聽說過是紂王親自將人給按上去的,大王可以令人毆打他,可不能親自來啊,這是紂王都做不出來的行為啊!

時有名士暗諷,稱大王德過桀紂。

可劉長顯然是不太在意這些的,一天問不出那些甲弩的來源,他就一天不能安穩。

他自己倒是不怕這些,只是,這些甲弩可以用來對付他,以後也可以用來對付那三個豎子,可以對付劉敬張不疑這樣的酷吏,劉長不允許這樣的威脅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張越還是扛不住了,當他開口求饒的時候。

張釋之格外的激動,雖然不認可大王的手段,可這確實很好用。

「說!甲和弩是從哪里來的?!」

「武庫!是皇宮武庫令所售的!」

張越大叫了起來,那一刻,周圍那些官吏們,瞬間沉默了下來,張釋之瞪大了雙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丟下了手里的筆,憤怒的質問道:「你最好如實招來,若是胡言亂語,擔心大王即刻就要來毆你!」

不能怪張釋之不相信,這武庫,是大漢用來儲備武器的機構,至於這皇宮武庫,是長安最大的武器庫,這武器庫就在未央宮和長樂宮的中間,四周築有圍牆,是城內唯一能跟皇宮的城牆高度一致的建築,看守極為嚴格,里頭所存放的甲,弩的數量,也是只有三公級別才能知道具體數字的。

每當大漢准備大規模出征的時候,才會拿出武庫的軍械,作為精銳軍隊的後勤。

反賊用皇宮武庫的軍械來造反,這件事怎么聽怎么荒謬,這如何可能啊?

光說運輸,這武庫四周是皇宮,如何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這么多的甲和弩搬運出來?

何況,誰敢這么去做呢?

武庫只聽從太尉和大王的命令,就是天子親自下令,都難以從武庫里拿一副盔甲,難道是太尉謀反??

到這,官吏們就不敢再繼續往下想了,聽聞太尉最近忽然說要出兵河西,群臣皆多反對...而張越聽到張釋之的恐嚇,也是嚇得大叫了起來。

「別讓他來,別讓他過來!真的是從皇宮武庫里拿出來的,武庫令府里還有很多...明碼標價!」

張越將自己如何聯系到武庫令,如何買來軍械,如何在對方的幫助下將軍械分布在各地的事情一一交代,張釋之有些相信了,難怪怎么都查不出這些軍械是怎么進入長安的,原來這些軍械根本就是長安里頭的軍械,甚至是從皇宮里出來的。

張釋之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周圍的官吏們。

「今日的事情,絕對不能外傳。」

「吾等明白。」

張釋之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正要外出,就看到劉長忽然從門外閃了進來,獰笑著沖向了張越,張釋之大驚失色,急忙叫道:「大王!別打了!別打了!他招了!招...」

張釋之的話還沒有說完,劉長的鐵拳就已經落在了張越的身上,張越再次失去了意識。

劉長意識到了什么,收起了拳頭。

「他招了??」

「是啊。」

張釋之愣愣的看著暈過去的張越,劉長低聲滴咕了起來,張釋之分明聽到大王正在說可惜什么的,自家大王真的是在不當人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

張釋之令人帶走了張越,這才私下里與劉長匯報情況。

「早在您下令勛貴不得僭越,擁有超過自己爵位的耕地之後,這廝便想要謀反....這廝名下耕地無數,為了應對您的政令,他將耕地分發給了自己諸多的親族,甚至暗自示意他們去搶占百姓的耕地,逼殺甚多,而他自己整日住在簡陋的房屋內,穿著簡陋的衣裳,來表現自己的清貧...」

「可這件事後來被御史大夫張公所發現,盡數沒收,殺他親族百余人,他便想要派人去殺死張公,可他派出的幾個門客都是韓人,不願意對張公下手,故而自殺...這廝擔心這幾個人泄露了實情,整日擔憂恐懼,開始積極聯系不軌之臣,想要一同謀反。」

「張不疑啊...他居然能讓別人為他自殺....」

劉長忽然喃喃道。

顯然,大王又一次偏離了話題。

張釋之卻很認真的說道:「不是因為張公,是因為留侯,留侯的父祖都是韓國有名的賢相...韓人深愛之,留侯一心復韓,韓人願意為他死戰,奈何,韓王信不堪....韓人不肯對張公下手,大概也是因為他先祖的恩澤。」

張釋之又說道:「大王,繼續說張越之事,這廝先後聯絡了眾人,需要盔甲重弩的時候,有人聯系了他,聯系他的人,就是如今的武庫令...那些軍械,是從皇宮武庫里拿出來的!!」

聽到張釋之的這句話,劉長果然氣的跳了起來,「什么?是寡人的軍械??」

「寡人辛辛苦苦的儲備了那么久的軍械,自己都舍不得用呢,卻讓反賊先用上了了?!」

「寡人非要烹了他!烹了他!」

劉長大怒,轉身離開了這里,張釋之急忙跟上了他,「大王,我們現在還沒有實證....可先查之,不能大張旗鼓,否則廟堂的顏面...」

「先抓了再查!」

當劉長領著如虎似狼的甲士沖到了武庫的時候,武庫的官吏們急忙前來相見,皇宮武庫很特殊,因為是在皇宮內部的,在長樂宮和未央宮之間,故而都是些閹人,武庫令也是一位閹人。

這位皇宮武庫令,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閹人,身材高大,儀表堂堂,頗有威儀,只是那眼睛有些細長,猶如毒蛇一般,有些狡詐模樣。

此刻,他茫然的看著周圍這些虎狼一般的甲士們。

「大王....是要取軍械嗎?」

「取軍械?乃公是來取你狗頭的!」

劉長一把抓著這人的脖頸,質問道:「犬入的,你是如何臟了軍械的?」

「大王!我從不曾做過這樣的事情啊!冤枉!」

此人很是堅定的說道:「大王!您可以查,我絕對沒有貪污的行為!」

一旁的幾個官吏也是有些遲疑,領兵一同前來的柴武皺著眉頭,「大王,此人是燕人,喚作中行說...平日里倒也勤懇,每日報備,不曾有缺。」

「他叫什么?」

「中行說。」

劉長皺著眉頭,沉思了許久,隨即看著面前這位閹人。

「怎么是這么個奇怪的名?先帶下去,認真的去查!」

「唯!!」

接下來的調查並不算是很順利,這個中行說,格外的清白,在眾人的口中,這也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官吏,深得同僚的喜愛。他否認了自己認識張越,也不承認自己有賣軍械的行為,而張越指認的交易府邸,被確認是一處荒蕪了許久的民居,屋主不知所蹤,看登記發現主人卻不是中行說。

這個人簡直干凈的令人發指,張釋之仔細盤查了四五天,都沒有找到半點的罪證,別說是倒賣軍械了,就是聚飲這樣大臣們常常會犯的過錯,他都不曾做過,平日里的行為簡直比周相還要干凈。

要么是張越說了謊,要么就是這個中行說提前銷毀了證據。

盡管沒有罪證,可張釋之還是很懷疑這位中行說,主要就是因為他太干凈了,比起相信這位是一個無私高德的賢人,張釋之更願意相信他是一個偽裝極高的奸賊!這次的謀反,絕對與他脫離不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