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謝謝你們啊!!(1 / 2)

儒者生來有個壞習慣,就是給鼻子上臉。

劉邦駐扎在高陽,招賢納士,各個學派都有不少的能人前來投奔他,有為他出謀劃策的,有願意為他擔任說客的,有願意為他帶兵打仗的,劉邦實在是算不上傳統意義上的那種禮賢下士的賢君。

可劉邦對有才能的人是非常重視的,在這種情況下,有一群儒者前來投奔,劉邦將他們留下來,於是乎,他們就開始發揮傳統本能,開始按著禮法對劉邦的行為指指點點,批判劉邦的諸多行為,劉邦於是將他們的帽子脫下來,往里頭尿尿,告知他們:這就是你們的禮法!

在這之後,但凡有儒生來找他,劉邦會很非常和善的跟他們交談。

史書上用六個字記錄了這一幕,「與人言,常大罵」

也不知道高皇帝當初是罵了什么,反正肯定是不太好聽的。

而儒生酈食其從門客那里聽說這件事後,並沒有離開,還是執著的拜見了高皇帝。

當時劉邦正擺出祖...哦,不,是他自己的一貫坐法,箕坐著,面前還蹲著兩個美人正在給他...洗腳。

酈食其也不慣著他,直接問:「你這是要幫秦國滅諸侯還是幫諸侯滅秦國?」

劉邦大怒,罵道:「老狗!天下苦秦久矣,我怎么可能幫著秦國滅諸侯呢?」

酈食其嚴肅的回答道:「如果您想要滅秦,就不應該用這種態度接見長者!」

劉邦當然是一改先前的態度,腳也不洗了,滿臉堆笑的請酈食其上坐,虛心的請教。

只可惜,張蒼,酈食其,賈誼,陸賈這樣的能儒還是太少,像原先圍繞在劉邦身邊的那些豎儒卻太多了。

劉長回到厚德殿的時候,還是非常的憤怒。

他設立天論府,本來就是對鬼神思想的反擊,結果,天倫府剛剛設立,這些豎儒就在府內請自己去泰山封禪??

劉長生氣的時候,很少有人敢來打擾他,生怕劉長將怒火發泄到自己身上。

就是呂祿都不敢多說什么,他可記得很清楚,陛下從前一旦有怒火無法發泄,就會召集群賢,翻舊賬,以很多很多年之前的理由來打他們一頓出氣。

「沒想到,這次居然是我的兄長說對了...他前幾天請我飲酒的時候,就曾說儒者不本分,我還以為是他對儒者有偏見,沒有想到啊,他說的實話!」

「祿!你現在就去將王公請過來。」

「陛下...哪位王公?」

「天祿閣那個治黃老的王公!」

「唯!」

廟堂里原來是由蓋公來負責教導皇子們,如今是王公,而這位王公,當然也是齊人。劉長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黃老,儒者大多都是出自齊國,可見齊國文風之昌盛。

這位王公,名高,是被呂後找過來講解黃老學說的,劉邦沒有學派,而呂後則是處於法家和黃老學說之間,她個人很喜歡韓非子的書,可在治國理念上更偏向黃老,漢初的黃老學派是非常強勢的,無人能敵,真正做到了「我為顯學,當鎮壓世間一切敵!」

漢初,黃石公,蕭何,曹參,張良,呂後,乃至是陳平....他們都被認為是黃老學派的中流砥柱,黃老學派理念的執行者,就看看這個陣容,孔子活過來了都得被按回去,哪個學派不要命了敢去爭?

可惜,大概是一下子出現了太多大佬,在他們逝世之後,黃老就沒有再出現過這般的大人物。

最後一個黃老大家,通常被認為是某厲王....隨著某厲王的謀反自殺,黃老學派徹底走向了沒落,當然,這厲王是小厲王,不是不學無術的那位大厲王。

劉長跟劉邦一樣,是沒有什么學派立場的。

不過,大概是因為沒有能人了,劉長跟黃老學派的關系還是有些疏遠,還不如對法家那般親近。

當王公得知陛下召見自己的時候,他也是有些驚訝。

陛下不待見他們,這一點在黃老內部已經是共識了,他們也早早放棄了劉長,就等著太子上位。

太子是個純黃老,別看他整日跟墨家那群人一起玩,可誰不知道,黃老就是個大雜燴,什么都可以裝進來,左一句「道生法」,右一句「兼攝諸子以治」,當初蓋公給劉長教學的時候,就曾多次灌輸這個思想,一切都是出自與黃老,以至於到如今,學術界都在為雜家和黃老到底是不是同家而爭執不休。

況且,太子不只是一位單純的黃老愛好者,甚至,他曾王公辯論過黃老的發展。

對王公輕視器械,「學問能治國就好,不必探索其根源」的思想大為批判,憤怒的提出:黃老是要探索世界的本質,嘗試去明白他,理解他,順從自然的這種規律,要發揮出人的作用,來對世界進行改造。

在那場辯論里,王公憤怒的咆哮著,甚至都無視了劉安的太子身份,兩人大吵了一架。

可是在辯論結束的時候,王公卻是開心的熱淚盈眶,連連拍手。

他的友人很好奇,問起這件事。

王公回答道:「我生氣是因為我不贊同他的想法,我高興是因為黃老要出一個新聖啦!」

王公站在劉長的面前,板著臉,並不親近。

王公跟蓋公一樣,脾氣都不是很好,他是全長安里少有的不懼怕張釋之的人,這些年里,他都是盡量不去見劉長,就怕自己上頭了,對這位暴君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牽連到無辜的人。

劉長斜著眼打量著他,拿著面前的肉吃了起來。

「黃老學派的書,朕是讀過的,君逸臣勞,君賢臣忠的道理,我都曾聽我的老師說過,他曾告訴我,君王要相信自己的大臣,大臣要像對待長輩那樣來服侍君王....您今日面見長輩,為什么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呢?」

王公認真的回答道:「您的老師也曾告訴我:君王所做的事情要局限在不損壞社稷的基礎上,如果君王做不到這一點,那么做大臣的就要去勸諫他,一次勸諫後不聽,就可以嚴厲的對待他,兩次勸諫後不聽,就可以離開了。」

「哈哈哈,那你說說,朕做的什么事情損害了社稷呢?」

「臣不敢說。」

「朕赦免你的罪,你可以說了。」

「陛下窮兵黷武,絲毫不在意民力,連年發動戰爭,修建馳道,皇陵,築城,又准備挖掘運河,天下百姓,一年都得不到一個月的休息時日,不是在耕作,就是為陛下而忙碌,疲憊不堪。」

「陛下做這些事情,用心是為了社稷,這些事情辦好了之後,天下人也能收益,只是,陛下啊,社稷本是民,您通過損害百姓的方式想要做出對社稷有功的事情,這難道不矛盾嗎?」

「那你覺得,朕該怎么辦呢?不修了?」

「無為不是什么都不做,陛下可以做,但是要珍惜民力,少徭役,不能這么的頻繁,陛下,您覺得當初始皇帝在朔方等地築城的行為如何呢?」

「朕覺得這是一件功德,如同掐住了匈奴的脖頸,讓匈奴人不能輕易南下劫掠,庇護了當地的百姓。」

「那陛下若是在那時,可願意為始皇帝去修建城池?」

「哈哈哈~~~」

劉長有點明白這家伙的意思了,「你這說辭,倒是跟我的老師有些相似。」

王公即刻說道:「同屬一派,自然相同。」

「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教樂臣公,樂臣公教蓋公,蓋公教曹公,陛下。」

「臣不才,同屬樂臣公之門下。」

劉長恍然大悟,急忙起身,「哎呀,原來是朕的同門啊!」

「來,來,請您上坐。」

劉長拉著王公坐了下來,面對詫異的王公,劉長笑了起來。

「朕並非是濫用民力的暴君,也知道愛惜民力的道理,朕的舍人在離開之前,也曾勸說朕,說朕的政策太過頻繁,您放心吧,朕會注意這件事,時刻注意百姓的情況,會給與他們休養生息的機會。」

看著面前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劉長,王公呆滯了許久。

「陛下聖明....」

「朕乃是黃老嫡出,豈有不近黃老之理?只是如今的情況與當初開國的時候不相同,如今戶籍眾多,若是廟堂不主動組織他們來做事,怕是要出問題,就例如您說的運河,如今關內戶籍太多,從關東運輸糧食,每年要耗費的糧食數以百萬計,朕若是不發動百姓去修建運河,這糧食遲早都會虧空完,到時候,天下飢荒,豈不是要生靈塗炭嗎?」

「你們這些黃老的大家,也要想到這些問題,黃老是要治世的,若是不能治當今世,只能沉迷在過去,用老的辦法來治理新的天下,那如何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