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六章(1 / 2)

但我們的心思似乎都不在吃食上,似乎都在找話題的切入點——我們都想談而又不能輕易觸及的那個話題——

我知道琳琳早就注意到了我無名指上的那枚結婚戒指,我跟梅兒的結婚戒指——

我並不避諱讓她看見,我甚至有意讓她看見,戒指反射著燈光的光影,隨著我手上切割牛排的動作而來回搖擺——

很遺憾,直到我們吃完了這頓晚餐,我們都還沒找到話題的切入點——

在餐桌前所聊的話,僅限於無關重要的天氣,鵝肝的味道,葡萄酒的特色——

於是我們起身離開,走出了法式餐廳——

我們把車開到了五一廣場,並肩走在夜幕下的廣場上,那尊雕塑,是的,那尊熟悉而高大的雕塑,我和琳琳曾經在那雕塑下見過很多很多次面,我們相約去黑龍山狩獵是在這里碰面的,我們去h市海邊玩是在這里碰面的,我們一起去逛街是在這里碰面的——

而如今在我們分離前夕,我們又來到了這里,這就像一個輪回,我們在這里開始,也在這里結束,似乎這個廣場這座高大的半雕塑,是我們開始又結束,結束又開始的見證人。

花草樹木還是那片花草樹木,月光還是那片月光,心卻不再是那顆心了。

當我們行走在廣場那邊的樹蔭下時,月光透過樹梢,在廣場的瓷磚地面投下了斑駁的光影,樹影婆娑的——

我終於先開口了——

「琳琳,」我扭頭看她一眼道,「你相信宿命么?」

琳琳仰臉看著我:「怎么問這個?………」

「你相信宿命么?」我再次看著她問。

琳琳收起下頜,輕聲說:「我不知道………」

「你應該相信,」我道,「我們總是告訴自己,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這就像『人定勝天』一樣,雖然是一種積極奮進的態度,但畢竟是唯心的,或許還是違心的。只有在人經歷許許多多的事情之後,才會明白,其實自己的一雙手不可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更不可能掌握這個世界。於是我們意識到其實從一開始,就有一雙巨大的手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存在著,是這雙命運的大手左右著我們的人生。事實上恰恰相反,我們自己身能左右的只是一些很微小的事兒,像命運這么大的事兒,絕不是我們自己能掌握的,於是我們只能承認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我們只能承認自己的意志力是有限,我們只能領悟到『噢,原來我們人類我們的生命是如此的渺小呀』——」

「銘銘,」琳琳仰臉看著我,有些愕然地說,「你怎么變得這么悲觀?………」

「悲觀?」我笑了一下,或許也沒笑,「或許你可以這么認為,但因著這份悲觀,我的內心開始變得坦然了。」

我們倆人都停住了腳步,立在樹影婆娑里——

「坦然?」琳琳仰臉看著我說,「坦然是否意味著妥協,是否意味著放棄,是否意味著被動,是否………」

「你或許可以這么認為。」我道。

琳琳看著我,嘴巴嗡動了一下,沒有說話,或許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看著她笑了一下道:「痛苦都是自找,煩惱也是自找的,人原本應該是快樂的。」我們之所以常常感覺失望,我們之所以常常感覺痛苦與煩惱,正是因為我們有了一個接一個的渴望,我們從不知道滿足,等我們擁有了一個渴望,我們會渴望著擁有著另一個,於是我們的人生就在渴望與擁有,或者失望痛苦之間徘徊,人終究一生,都是這樣度過的,然而到了生命的最後,我突然頓悟,原來我們一生都在追求一切與生命毫不相干的東西。」

琳琳沒再說我悲觀,而是仰著臉問我說:「那我們為什么會這樣呢?………」

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為生命只有一次,我們既不能和我們的前生去比較,也不能和我們的來世去完善。「米蘭昆德拉是這么說的。我覺得這是智者的觀點。」我看著琳琳微微笑了一下道。

「銘銘,如果我說我聽不懂這個道理,那是否證明我其實是一個愚者呢?」琳琳看著我說。

我道:「愚者往往在不自覺間擁有了人生的大智慧——」

「你說的是大智若愚吧?………」琳琳說。

我道:「不盡然,我看街邊的傻子就挺快樂的。」

「難道我們非要都把自己變成街邊的傻子么?」琳琳看著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