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共苦同甘(1 / 2)

「這手鏈,這是我在天台山給你求的,請住持師傅開過光的。不管什么神什么佛,只要能保佑你平安快樂,二哥都信。」

陸香穗定定看著許清明,迎著他和煦溫暖的笑容,不知不覺已經滿臉淚花。一路歸來,一路尋找,她明明是滿心的忐忑。六年光陰,曾經的珍愛是否依舊?時光能改變的東西太多了,為什么他一直不讓她回來?並且她又為什么會被催眠?他就這么近乎絕情的,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整整四年。種種思念種種擔憂,從她恢復記憶以來,一直都讓她處在一種濃濃的患得患失之中。

卻原來,他一直都在,靜靜地,默默地,用他最深沉的方式愛她。

似乎,再也不需要多說一句,陸香穗此刻就是有了一種篤定,二哥,一直都是愛她寵她的二哥,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四目相對,靜靜地注視著彼此,一個溫柔含笑,一個卻忍不住淚花。

「羞羞臉,這么大人了還愛哭。」

許清明抬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大手眷戀地摩挲著她烏黑柔軟的長發。陸香穗扁扁嘴,像個跟大人撒嬌的孩子似的,索性委屈地抽起了鼻子,帶著淚花的臉上卻綻開嬌憨的笑顏。

「……偏要哭。都怨你,我找不著你,我在這兒坐了好幾個小時你也不出來,太陽曬得發暈……唔,我就知道你不要我了。」

「怨我,怨我。」許清明忙點頭哄她,「瞧瞧,這么大姑娘了,又哭又笑的,也不怕人笑話。」

「我好不容易才回來,你還不讓我進去,你還不理我,壞蛋二哥,我看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好,好,二哥壞蛋,行了吧?」

看著她這樣撒嬌耍賴,熟悉而又溫馨的感覺,像是重又回到了曾經相依相偎的生活,就像他們從來不曾分開過。許清明心中升起一股暖暖的滿足感,他寵溺地拍拍她的頭,站起來拉她。

「乖,起來吧,二哥帶你回家。」

陸香穗任由他拉著,借力站了起來,立刻便覺得眼前黑蒙蒙的,或許是低頭坐得久了,站起來太猛,也或許是真曬得發暈了,她暈乎乎地站不穩,只覺得頭沉眼暈,就這么軟乎乎、黏糊糊地靠過去,被許清明抱個正著。

別人看起來,絕對完美的投懷送抱。

「怎么了,穗兒?」許清明擔心地抱住她,見她閉著眼睛晃晃頭,許清明擰眉。

「怎么不舒服?站得猛了?……午飯吃了嗎?」

「沒,早飯還沒吃呢。」陸香穗咧開嘴,露出一個帶著傻氣的笑。她一路趕來找他,早飯……忘了。

「怎么搞的?這都下午幾點了!早飯都不吃,一准是低血糖了。」許清明看著她,好氣又好笑地責備,他扶著她叮囑道:「還是先進去休息一下吧,先吃點東西。」

「不,我想回家。」陸香穗不依地拉著他胳膊輕搖,「二哥,我要回家,我想吃你炒的土豆絲,還有茼蒿湯、玉米煎餅……」

許清明看著她孩子一樣的神情,心里深深明白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依賴,敏感,患得患失,急切地想要證實曾經的一切。

「行啊。別的都好辦,就是這一時半會的,也不知去哪兒給你找玉米煎餅。」許清明縱容地微笑。想想這兒到停車場還有一段路呢,他轉身,在她跟前彎身蹲下,叫她:「上來,二哥背你。」

問都沒問,陸香穗立刻熟練地爬到他背上,許清明穩穩背起她,慢悠悠走去停車場。一路上不停有人側目,認識他的員工驚訝地停下來,看見了什么讓人震驚的事情似的,然而他們兩人誰也沒去注意。

帶她回家,別的,什么都無關緊要。他一手養大的小媳婦兒,當初他就是這么一路背回了村里,他也曾背著她悠然走在地頭田間的小路上,現在,他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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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煎餅還真不好找。許大哥和大嫂雖然同在這座城市,可住的遠些,並且,大嫂的煎餅鏊子好幾年沒有用武之地了,如今城市的居所哪里還有放鏊子烙煎餅的地方。許清明帶著陸香穗回到他市內的住處,先給她喝了些溫牛奶,趕緊去弄了些簡單省時的飯菜,等他端著一碗面和兩樣小菜從廚房里出來,卻發現已經她蜷在沙發上睡著了。

睡得那么坦然放松,終於是回到了最踏實的港灣。

看著那安然的睡顏,許清明放棄了叫她起來吃飯的想法,拿毛毯給她蓋上,挨著她坐下來,就這么靜靜看著她,好像怎么也看不夠,再抬頭,才驚覺天已經黑了。

他不知道她在被催眠覆蓋了記憶的情況下,是怎么想起了一切,又是帶著一種怎樣的心情突然回國。看著她,許清明覺得整個房子都不再空寂了。他思索著接下來的安排,便先給陸雅打了電話,讓她不要再擔心。

「找到了就好。這個香穗,害得我擔心。」陸雅輕快地抱怨著,「許清明,接下來你們怎么打算?香穗就帶了隨身的小包就回去了,什么都沒帶,連換洗衣服都沒帶幾件,有些東西用不用給她寄回去?她暑假後是打算回來讀研究生,還是要留在國內了?」

「她……等等再說吧。」許清明輕聲說,「我打算讓她回去讀完研究生課程,都申請完了,總不好一丟了之。」

「嗯,我也這么覺得,其實這邊碩士課程一般也就一兩年時間……」

兩人又簡單聊了幾句,臨掛電話時許清明真誠地說了一句:「陸雅,謝謝你一直照顧她。」

「嗐,誰照顧誰呀,人際和學業我幫她一些,生活上其實她照顧我更多。香穗在這邊的生活和學費,還不一直都是你暗地里給的?她到現在可能都還不知道,西部咱們那個小牧場,也是你為了她買下來的,誰叫她喜歡呢……」陸雅笑,忽然感嘆起來,「唉,你們兩個這樣,可真讓人羨慕。」

許清明結束通話後轉身走過來,才發現沙發上的陸香穗已經醒了,睜著兩只黑幽幽的大眼睛正盯著他,目光里帶著某種抗拒。

「我不要回去。」她說,「二哥,你不許再讓我走。」

「傻丫頭,頂多也就再一兩年時間,把學位讀完不好嗎?」

「不好。」她十分堅決,「讀不讀這個學位對我們來說有什么要緊?我又沒打算當女強人,反正你養得起我。」

「你這叫胸無大志!」許清明坐下來,點著她鼻子取笑她。

「誰說我沒大志?二哥,我可以去幫你啊,我就做……隨便做什么都行,翻譯啊,前台啊,秘書助理啊,離你近點兒就行。」

許清明想了想,也是,她現在要不要去讀那個學位根本不重要,既然她自己這么抗拒,就算了吧。見她緊張征詢的表情,許清明不禁失笑,隨手拍著她說:「行啊,隨便你,先起來吃點東西。」

煮的面已經坨了,許清明重新給她做了一碗,看著她香甜地吃完。飯後兩人膩在沙發上,聊著別後的家常。許清明跟她說起她走後的許許多多,大哥和大嫂也被他接來了這座城市,侄子小偉已經讀初中了,大嫂又生了個女兒,已經上幼兒園了,粉嘟嘟的十分可愛。

「二哥,你為什么把公司搬到這兒來呢?人生地不熟的。」

「當然為了……發展。」他說。發展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卻是,他彼時只想遠遠離開家鄉,盡管那里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來到這遙遠陌生的城市,遠離那個陸家,遠離那些不開心的人和事,等她。許清明甚至打算過,合適時候索性把公司海外總部設在美國,就設在香穗生活的地方,他心里設想著,重新認識她,繼續愛她。

然而,沒用久等,沒用他去,她就回來了,冥冥之中,扎根在心里的愛是不會消逝的,催眠擋不住,一切都阻攔不了。

「……陸香葉,她的病情好了許多,但醫生說精神分裂症即使治好了,也需要長年服葯鞏固,也可能要終身服葯的,不然很容易復發。」許清明平平淡淡地跟陸香穗說起,這幾年,陸香葉一直被他送到南方一座海濱城市療養,病情已經基本好了,但並不穩定,身體也不好。

「她現在精神基本正常,我去見過她,她要求我幫她找兩個孩子,我試著找過,但一直沒找到。」想起陸香葉悲劇的一生,許清明搖頭嘆息,「我已經安排好了,下個月會送她去馬來西亞長期療養,對她有好處。那兩個孩子……估計很難找到了,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認她。」

本能的,許清明防備著一切。送陸香葉出國療養,對大家都好。

聊到陸香穗怎么會突然回國,陸香穗說,總感覺這四年來什么地方是空的。

「記憶模糊,空缺,很不真實,總感覺眼前的現實像在夢境。他們對我說我生過病,忘了,我接受的記憶是我高中畢業就去美國讀書,我總覺得哪兒不對,比如我大學學的社會學,明明不記得學過護理,可被導師發現我護理技能很專業,甚至斷定我受過專業的護理學訓練。」

而且,好像總有個模糊不清的人在她耳邊喊著,穗兒,穗兒……總覺得有一個很親密的人被她忘了,想不起來,迷茫而痛苦。想起那段經歷,陸香穗忽然覺得後怕,幸好,她想起來了。

「後來大三開始,我自己跑去旁聽心理學和醫學的課程,也偷偷跟別的心理醫生接觸過,開始懷疑自己被催眠過,後來……慢慢學會了抗拒催眠,慢慢想起來很多事情。」

她扭頭,專注地盯著許清明。

「二哥,其實我大約兩個月前就基本恢復記憶了,那時候剛好面臨畢業,並且很擔心,不敢回來……我怕……怕你不讓我回來,怕我一回來,你拉著哪個女人對我說,這是你二嫂……」

許清明先是搖頭失笑,隨即升起一種深深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