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走出了王恭廠的大門,對著盧忠耳語了幾聲,盧忠面色劇變。
「陛下恕罪,臣拒不奉詔。」盧忠直接稽首,陛下要撤了錦衣衛,然後他們三人同行,在這京師轉轉。
剛剛發生刺殺這等大事,陛下居然還有屏退左右,再次巡查四坊,他只能抗旨了。
朱祁鈺一甩袖子,非常不爽。
「京師是什么蠻橫荒野之地嗎?百姓活得,朕活不得?」朱祁鈺不滿的走到了下馬石旁,翻身上馬。
盧忠依舊堅持的說道:「陛下萬金之軀,豈能輕涉險地?臣,不奉詔。」
萬一陛下再次遇刺,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還要禍及家人。
朱祁鈺回到了郕王府,換了平常人家的衣物,帶著興安、盧忠二人出門去了。
大明的朝臣們,是沒有權力阻止大明皇帝胡鬧的,朱祁鈺巧舌如簧,盧忠一個武夫,怎么能辯的過朱祁鈺?
最終盧忠安排了一百余人的錦衣衛,扮作平民隨行,朱祁鈺才算是出了郕王府。
朱祁鈺為什么堅持要到王恭廠?為什么又要堅持微服出巡?
目的就是一個,不被關在籠子里。
他第一時間懷疑朝臣,就是以為朝臣准備借著這等事,再談移宮之事。
住進皇宮里,就是鑽進了宗族禮法弄好的大籠子,進去了,是條龍得盤著,是虎得趴著。
大明朝的皇帝們,總是在若有若無的逃離那個籠子,但是太堅固了。
朱祁鈺現在微服出巡,就是表明一個態度。
看似是胡鬧,但卻是在說,無論什么事,他都不會甘願被束縛起來。
一個皇帝被束縛起來,那還是皇帝嗎?
風流倜儻,翩翩公子。
大明禁弩、禁甲胄,不禁弓,不禁長短兵,在街上走著,偶爾能看到一些人帶著刀劍。
御道兩側的商鋪還算熱鬧,隨著大明獲勝的消息傳開,來往的行腳商帶著商貨回到了京師。
但是依舊是一片蕭索,不復往日繁華盛景,多數的店鋪都關著門,也就一些米店還開著門,還有一些商販在街邊販售白蘿卜和白菜。
「陛下,尋常百姓把這些蘿卜和白菜買到家里,特別講究的會腌成咸菜。稍微講究些的做個地窖放進去。不講究的,挖個大坑,將蘿卜和白菜裹上麻布,埋進去。」
「吃的時候,就挖出來。」興安在一旁低聲的解釋著,陛下何曾見過這等腌蘿卜、藏蘿卜和埋蘿卜?
「不會壞嗎?」朱祁鈺一愣,腌制他可以理解,地窖他也能明白些,可是埋進土里面,是何等道理?
興安點頭說道:「一直到來年開春,都壞不掉的。」
朱祁鈺撓了撓頭,也算是漲了一些見識。
他負手而行,穿梭在大明的街市上,耳邊是百姓們搖著手鼓、敲著梆子的吆喝聲,夾雜在寒風的中是陣陣小吃的香氣,黑灰色的坊牆下,偶爾還會有乞丐乞討。
大明京師有養濟院兩座,東西舍飯寺兩座,一入冬,就有衙役專門滿城抓這些個乞兒扔進養濟院里。
天子輦下,怎么可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呢?
杜甫的詩詞里,朱門指的是名門望族,換到了大明朝,這個朱門解讀起來,可不僅僅是名門望族了。
朱祁鈺就看到了一個衙役如同抓賊一樣,躲在街角,突然撲出來,抓到了乞兒,將其抗在肩上,也不顧乞兒掙扎,向著養濟院而去。
「入關金虜種下根,嘆一朝奪了大宋運,記干戈血尚新,滅國仇心間印…」
一段戲腔忽然傳到了朱祁鈺的耳中。
「這是什么?」朱祁鈺駐足凝神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