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朕寧願欠賬(1 / 2)

於謙忽然問到孩子的事兒,並不是無的放矢,他下面要說的話,涉及到了國本二字。

陛下有孩子,大家才能擰成一股繩,這大明的新政才不是無源之水,才能源源不斷,才不會人亡政息,才會萬世之法不移。

一個孩子還是不太穩,還是得多生幾個才是。

於謙俯首說道:「還請陛下獨掌銓柄,謹防黨禍之事橫起。」

銓部,就是吏治大權,銓有衡量之一,吏部有銓部之稱,銓柄自然是握著官員升遷、罷黜的權力。

這也是皇權的重要組成部分。

於謙繼續說道:「惜前宋亡也,莫過於朝堂黨禍四起,從大宋國初,南北之爭,再到王欽若與寇准爭相,至五鬼登台,再至元豐、元祐黨人,莫過於鼓噪聲勢,外敵不及家賊,從政見不合,至使動輒生死的黨錮,虛耗國力。」

王欽若與寇准爭奪宰相之位,是圍繞著澶淵之盟而展開的,澶淵之盟本就是城下之盟,寇准有大志卻被宋真宗冷落。

五鬼登台則是宰相王欽若、三司使計相丁謂、禮部郎中林特、崇文院檢討陳彭年和宦官劉承珪,他們忽悠著宋真宗搞出了泰山封禪。

自此之後,皇帝羞於泰山封禪了。

元祐黨人、元豐黨人,則是王安石變法,和司馬光全面反對新法為脈絡。

宋朝的黨禍之劇烈,觸目驚心。

於謙看著陛下若有所思的模樣,繼續說道:「黨錮可有益?百害而無一利,朝政從無定策,更無一以貫之之政令,朝堂傾軋,朝綱敗壞如斯,最後鬧到立碑攻訐的地步。」

「陛下握銓柄,則天下獨陛下一言,即便陛下是錯的,又如何?」

「臣僭越。」

於謙說的甚至有上干天怒之辭,什么陛下是錯的。

胡濙第一個反對,誰說陛下錯了?

陛下怎么會錯!

但是皇帝也是人,他的想法有可能是錯的,但就是錯的又如何呢?

朝堂之上,只要是一個聲音,即便是錯的,只要出發點是好的,把它辦下去,也好過黨錮、黨禍四起。

危國四禍,是需要警惕的。

朱祁鈺不由得感慨,治國這種事,這些優中選優的臣子們,的確都是扛鼎之流。

於謙說的黨錮、黨禍,並不是宋朝特有。

明朝末年,萬歷年間朝臣,借著京察和大計,搞黨爭,直接把大明搞成了半殘。

薩爾滸之戰中,楊鎬和努爾哈赤,在薩爾滸擺開了陣仗,准備打仗。

而彼時,朝中京察和大計,齊楚浙三黨和東林黨,正是撕咬的最凶狠的時候。

薩爾滸大敗而歸,熊廷弼經略遼東,頗有作為,打敗了新勝士氣高漲的努爾哈赤,守住了沈陽,甚至一度在開原、鐵嶺和努爾哈赤陷入了拉鋸戰。

熊廷弼在遼東頗有作為,想要培養兵力、積蓄實力,以戚家軍舊脈為核心,再建遼東都司軍威。

熊廷弼並不是黨人,如果真的嚴格來算,他屬於楚黨,齊楚浙敗北,東林獨大,熊廷弼遼東經略被罷黜,以袁應泰取而代之。

袁應泰最後戰死沈陽,沈陽陷落,遼東都司就此成為了歷史的塵埃。

朝中群議洶洶,熊廷弼還沒走到京城,就再次被任命遼東經略。

熊廷弼立刻以三防布置之策,以廣寧、登來、山海關為犄角,准備好好的跟努爾哈赤碰一碰。

結果廣寧巡撫王化貞,擺了十三萬大軍與城外,與士氣正旺的建奴八旗正面對壘,被打的潰不成軍。

熊廷弼被傳首九邊,東林黨的王化貞,卻苟活到了崇禎五年,才被崇禎皇帝從詔獄里提了出來,明正典刑,砍了腦袋。

齊楚浙三黨敗了,但是沒有完全敗,他們聚集在了魏忠賢的黨羽之下,再建閹黨。

大宋的彼時彼刻,正如大明的此時此刻。

君出、虜入、播遷、黨禍,果然是四亡國之禍也。

大明的確強,但是再強,也承受不住四禍齊出,最後折騰到了亡國的地步。

朱祁鈺深以為然,嘉納其言。

銓柄,必須牢牢的握在皇帝的手中,京察之事,尤其是六部明公和都察院總憲這等要害職務,皇帝必須親拿親問,方為安國定邦之策。

「於少保真乃國士也。」朱祁鈺頗為感慨的說道。

大明末年,要是有個強勢如於謙這樣的人,還至於弄的日月山河倒懸,大明江山破碎的地步嗎?

於謙對南遷的人是什么態度?

言南遷者,斬。

於謙已經足夠溫和了,但是對黨禍、朝爭依舊要以斬首來威懾。

朱祁鈺就直接一步到位了,搖唇鼓舌、狺狺狂吠、動搖軍心的鳳陽詩社十四君子,被朱祁鈺直接從牢里提了出來,整整齊齊的剁了腦袋。

他不是於謙,戰時動搖軍心,不光是朝臣,文人雅士騷客,更加不可。

於謙俯首說道:「陛下掌六部明公、總憲之京察,銓部掌京官,京官方可掌地方,否則,黨禍必然四起,朝令夕改,法不束民,民不知法。」

於謙說的思路和朱元璋廢宰相的道理是相通的,天下大事,想要避免黨禍,那就得大權獨攬。

陛下掌銓部,斷朝綱,官吏稱其職,天下方能安泰,國泰則民安。

非知之艱,行之惟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