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禮教吃人(2 / 2)

「李賓言怎么樣了?」陸子才帶著醫箱,他雖然已經筋疲力盡,但是卻依舊是十分焦急的問道。

唐興扶著陸子才下了車,表情有些黯淡的說道:「昨日稍微好了些,人醒了,還說了幾句話,喝了點粥,說是夢到了黑白無常要鎖魂,他就醒來交代後事。」

裴綸嘆息的說道:「讓他歇歇,他不歇,非要把這案子辦完了,才肯歇,案子完了…」

陸子才打斷了兩個人的話說道:「說病情!還沒有到沉重哀悼的時候!」

唐興領著陸子才上了驛站的二樓說道:「前幾日一直高燒不退,偶爾會抽搐,昨日燒退了,醒了,傍晚的時候,又燒了起來,怕是…熬不過去了。」

陸子才上樓之後,看著李賓言的面色蒼白,嘴唇的血色都要褪成白色了,氣若游絲,脈象極其微弱。

整個人皮膚滾燙,卻是不停的打著哆嗦。

「陸院判,他怎么樣?」唐興心有不忍的問道。

唐興是刀口上的滾刀肉,見慣了生死,這李賓言顯然已經命不久矣。

陸子才打開了葯箱,取出一個瓷瓶,然後取出了一個鐵管,說道:「我要給他用葯了。」

「幫我用筷子撬開他的嘴。」

若是李賓言還有意識,陸子才知道摁他的咬肌,就可以讓他張嘴,但是此刻,他已經沒有意識了。

陸子才將一整瓶的綠黑色的葯液順著漏斗鐵管,喂到了李賓言的嘴里。

陸子才收起了漏斗鐵管,笑著說道:「李賓言他真是踩了狗屎運了啊!這葯剛在小田兒身上試完,效果極好。」

唐興愣愣的說道:「小田兒救活了?」

陸子才搖頭說道:「喂完葯沒多久就死了。」

「啊?」唐興呆滯…

唐興並不懂太醫院的試葯的流程,也不懂陸子才這話里背後的辛酸和苦楚。

數百年的方子,一年多將近似於瘋魔的理性實驗之後,這十個瓷瓶里的退燒葯,是他沒有瘋掉的念想。

小田兒死了,但是他為大明的醫學做出了貢獻。

李賓言也是走臭狗屎運,這葯剛剛試完,他就用上了。

陸子才很累,但是他一直在觀察李賓言,直到李賓言出了汗,連耳朵後面都掛著汗珠,陸子才才長松了一口氣,捏好了被角說道:「你們二位先休息。」

陸子才守了李賓言兩個時辰,又有些發燙,他捏著李賓言的咬肌又灌了一次葯。

陸子才對著興安說道:「麻煩大璫,兩個時辰以後叫醒我,我睡倆時辰,這一路上,快把顛散架了。」

興安點頭說道:「陸院判休息,我在這看著。」

興安不累嗎?

興安很累,但是陛下不想讓李賓言死,他得看著,是死是活得有個結果。

陸子才從兩個時辰用一次葯,到四個時辰用一次,到一天都不用一次,李賓言終於慢悠悠的醒了。

「看得清楚這是幾嗎?」陸子才伸出了五根手指頭。

李賓言愣了片刻,虛弱的說道:「五。」

「行了,撿了一條命啊。」陸子才終於松了口氣。

「人都抓完了嗎?」李賓言醒來之後,依舊有點癔症,他抻著甚至想坐起來,但是卻失敗了。

裴綸看著人終於醒了過來,也是感慨萬千,笑著說道:「抓完了,現在啊,你歇著吧,戶部山東清吏司正在清點孔府的田冊等物,你安心歇著吧。」

李賓言晃了晃腦袋說道:「讓緹騎去籍家,這孔府得好好查一下,有司代管田畝,等待陛下詔命。」

「頭疼。」

唐興拉著裴綸離開,說道:「你就歇著吧,大事都辦完了。」

裴綸在這,李賓言怕是還得問。

陸子才扶著李賓言坐了起來,手掌覆蓋在顱頂,另外一只手握拳,錘了錘覆在顱頂那只手的掌背問道:「疼不疼?」

李賓言雖然精神不濟,但還是十分確定的說道:「不疼。」

「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陸子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李賓言看著興安的大紅色宦服,愣愣的問道:「通倭的人,送到京師了嗎?」

興安點頭說道:「應該到了吧,查補完了之後,就送太醫院了。」

陸子才接過了話茬說道:「太醫院的奸細不夠用了,得虧李御史,這下至少能用一兩年。」

李賓言吸了口氣說道:「餓。」

「開飯!」興安點頭大聲的喊道。

能吃是福,走狗屎運的李賓言在鬼門關轉悠了一圈,被陸子才給拉了回來。

陸子才認真的打開了手札,開始認真的記錄著這幾天李賓言的反應。

李賓言也是醫學觀察對象,當然他不會被片開看看,胃有沒有被腐蝕。

而此時的京師城內,極為專業的盧忠,已經完成了查補。

他現在也懶得動刑,但凡是有點抵抗的,他都把人扔到太醫院轉一圈,回來,只要沒瘋,都是鬼哭狼嚎的一般,老老實實的交待問題。

盧忠帶著案卷,來到了講武堂,上了聚賢閣,對著朱祁鈺行禮之後,俯首說道:「陛下,都查補完了。」

朱祁鈺點頭接過了案宗,持續了將近四個月的天字第一號案,落下了帷幕。

天下震動,孔府上上下下,被抓了數百人,衍聖公被鞫了京師,仕林之間一片嘩然,最近京師都在議論此事,沸沸揚揚。

但是一直在查補,幾乎所有的衙門都會到錦衣衛打聽消息,但是錦衣衛衙門落著鎖,沒查補完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內。

朱祁不停的翻動著案卷,衍聖公府所有的典籍之中,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

他仔細看了半天,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吃人。

就像是那些大善人的家訓一樣,全都是修橋補路、開設學堂、教導仁義禮智孝,但是所做的所有事,全都是一模一樣。

大善人們看不得百姓們苦,索性就把人吃了。

大明的百姓,苦不堪言。

朱祁鈺吐了口濁氣,說道:「李御史這次巡撫山東有功,點一枚…頭功牌,送至山東,賜銀幣五百枚,賞三品賜服冠帶。」

「希望李賓言回來之後,放下對勢要豪右之家的幻想。」

「李永昌,通知文淵閣,明日朝議褫奪衍聖公封爵,要反對的,找好說辭,別被朕摘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