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比多數人都看得明白,他知道皇帝在釣魚,他也知道皇帝的基本盤是什么,那就是京畿、山外九州,那些得益於農庄法的百姓。
有人將槍口對准皇帝的時候,這些百姓的鋤頭就會對准他們。
跟皇帝比人多?比手段?比意志?都是在找死。
襄王兩次監國,他清楚的知道,皇帝是有許多道的護城河在保護。
只要不是像朱祁鎮那么稀里糊塗的親征,稀里糊塗的讓幾十萬大軍葬送,稀里糊塗的把在廷文武六十六人殉難。等閑情況下,只要朱祁鈺坐在京師里,那皇位就穩如泰山。
實在不行,大皇帝還有一手勤王令握在手里,罪己詔一下,勤王詔書一下,天下有的是人想要建功立業。
大明人心,並沒有散。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大糊塗蟲朱允炆那個樣兒的,也會丟掉天下。
曼陀羅山,屬於北平行都司的應昌府,寧府內遷,北平行都司撤軍,應昌府雖然還保留著府衙,但是大明軍隊已經離開了五十多年。
曼陀羅山下,是達里泊,也叫答剌海子(今達來諾爾湖),這里共有四個湖泊,可供飲水,這里是蒙古人的夏營盤之一,他們每年夏天都會到這里來放牧,休養生息。
達里泊,乃是構造堰塞湖,乃是人工湖,並不是天然湖泊。
最早是北宋末年,金遼大戰,給了乞顏部喘息的空間,他們在金人修築金界壕之時,趁著聚集在一起,修築了這四大湖泊。
若是要類比的話,這里相當於大明的都江堰的意義。
也先的大軍盤踞在這里,等待著斥候的軍報,他們甚至不知道大明的大軍已經進逼河套。
夜不收變得越來越凶狠了,他們的腳步遍布了整個草原,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有夜不收在活動,他們的胳膊上始終系著紅方巾。
夜不收真的是太勇了。
賽因不花,正統元年隨鎮守甘肅王貴去往甘肅駐戎,而後調任榆林衛,那時候賽因不花,還被叫做楊漢英。(十九章)
賽因不花帶著官馬私自叛逃,東勝衛鎮守王貴給他開了城門,一起逃到了也先的手下。
賽因是善良、好的意思,不花是公牛,賽因不花,就是長得很肥美的公牛,之所以改這個名字,是他在榆林衛的時候,壯的跟頭牛一樣,但是到了瓦剌,他瘦了許多。
瓦剌實在是太貧瘠了。
賽因不花最近憂心忡忡,食不下咽,更瘦了,因為那個戰無不勝的大明軍隊,又回來了。
「賽因不花,我來問你,我們是不是可以強行借道韃靼,直入北古口,圍困京師?來他個瓮中捉鱉,手到擒來,抓了大明皇帝。」也先看著堪輿圖,想到了一種行軍路線,一戰滅明。
賽因不花吞了吞口水,低聲說道:「大皇帝陛下一紙詔書,送到韃靼,里應外合,將我部圍殲與京師城下,又該如何?」
他知道也先是有雄心的,但是雄心,是需要實力去實現的。
上次進攻大明是什么狀態?
大明六師新喪、京師人心惶惶、君出、虜入、播遷、虜入四禍齊出,京師只有兩萬老弱病殘,二十萬備倭軍備操軍的預備役。
瓦剌人攜帶太上皇帝,在內奸的幫助下,攻破了紫荊關,聯合韃靼、兀良哈部圍困京師。
把新皇帝逼得不得不出德勝門,跟瓦剌人正面對決。
現在又是什么狀態?
太上皇都被殺了,喜寧都被片了。
兀良哈繼續當大明的忠犬,韃靼人把大王子送去京師做質子,把小王子送到津口學漢學,整日里送大明軍馬、種馬表示恭順。
今非昔比了,也先大石,心急但是不能犯糊塗啊!
也先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坐下說道:「那去集寧也不行啊,於謙還在那兒呢。」
也先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有一點會被讀書人逼到這個份上,那個讀書人那么的瘦弱,但是就是壓著他打,打的他喘不過氣來。
賽因不花想了想說道:「要不要派人暗殺於少保?於少保整日里在農庄忙碌,機會倒是很多。」
也先再次嘆息,法子是個好法子,但是能實現才行啊。
他無奈的說道:「阿剌知院在集寧求財不成,大屠,集寧現在是個生人都要送去衙門好生盤查,確信不是奸細,也會關很久。」
「刺殺成功的時候,河套地區怕是連貢市都建好了。」
賽因不花猶豫的說道:「要不回和林吧,這眼看著就深秋了,走得晚一些,萬一白毛風了,那大軍豈不是要遭殃?」
「正好養肥了膘,回和林也好過冬。」
也先眼睛一亮,這話正合他意。
也先認真的想了許久說道:「那也不行啊,阿剌知院還在河套呢。」
賽因不花深吸了口氣,沉默了許久說道:「讓出來吧,守不住的,大明皇帝專門鑄了幾口征虜大將軍炮,那炮火一響,人馬俱驚,連城門都給轟碎了,興和所不就這么破掉的嗎?」
「就三降城那小土城,守得住嗎?還不夠征虜大將軍炮轟兩三下呢,趁著大明軍還沒有合圍,早跑早利索,真的接戰了,想跑也跑不掉了。」
讓,,也就是棄地,這話總得有人說,他是貳臣賊子,這話他來說,正合適。
也先一攤手說道:「就這么跑了?我不甘心,阿剌知院也不甘心,瓦剌人更不甘心。」
賽因不花探了探身子問道:「那太師您說,現在怎么辦?」
咋辦?涼拌!
也先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這大皇帝咋這么邪性呢,憑什么啊,集寧都爛了,兩三個月居然有了浴火重生之景象,本來後方不穩,大明軍無力進兵,現在可倒好!連個奸細都派不進去!」
也先頗為惆悵,他無比的懷念正統皇帝朱祁鎮,那個稽戾王在的時候,多好啊。
整個山外九州,他可以予取予奪,隨意進出,集寧是他的夏盤營,河套是長生天的應許之地,他們可以肆意的放牧,即便是遇到了白毛風,也可以躲在城里。
這大皇帝登基才兩年,這景象立刻大不同,而且法子實在是太多了。
可惜了,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也先拍桌而起,憤怒的說道:「都到這個份上了,那些家伙為什么還不造反?皇帝都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了,再不造反,腦袋都沒了!」
賽因不花無奈,正因為刀在脖子上架著,才不敢造反。
「大石,征虜總督軍務於謙於少保,下來戰書!」一個斥候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