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天下利來,天下利往(2 / 2)

朱祁鈺嘆息的說道:「興安,你去宣胡尚書覲見,廢大長公主之事,少不得有人嘮叨一下。」

胡濙在禮部擬旨,來的稍微晚了一點,他滿是笑意的走進了聚賢閣俯首見禮。

「廢大長公主之事,肯定免不了有人以為不妥,這得辛苦胡尚書了。」朱祁鈺略微有些無奈的說道。

親親之誼,孝道大倫,總會有人說的。

胡濙笑著說道:「為陛下分憂解難是臣的本分,但是廢公主這件事,其實也不難,這是祖宗之法。」

朱祁鈺愣愣的問道:「這也能是祖宗之法?」

胡濙點頭說道:「當然是了,而且有例可循了。」

「太宗文皇帝曰:法度與天下共之,豈為私親廢?宥罪可施於疏賤,而貴近不可僥免,行法必先於貴近,則疏賤可以知警。」

全天下的人都要遵守法律,怎么能因為私情而毀廢?疏賤之人可以寬恕,天子親近之人不能逃避處罰。

施行律令必須對親近之人嚴格,這樣能讓疏賤之人得到警醒。

朱棣對大明律是堅決維護的,皇帝不維護大明律,這大明律慢慢變成了廢紙,那還有人會遵守它嗎?

若是沒有人遵守法律,那皇帝還是皇帝嗎?

胡濙嘆息的說道:「陛下啊,文皇帝文治武功赫赫,一生很少私宥,可是文皇帝寬宥了漢庶人朱高煦和趙王朱高燧勾結宦寺,陰謀奪嗣。」

當初朱棣有換太子的想法,胡濙和朱棣談了半宿,最終勸住了朱棣換太子。

因為朱棣覺得二兒子漢王朱高煦更像自己,能征善戰。

但是朱高熾作為太子,做了十幾年的監國,地位已經不可撼動了,若是隨意更換太子,那就是復刻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標死後,種種亂象了。

但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可不這么認為,就開始密謀修改遺詔造反諸事。

朱祁鈺自然是知道這些。

胡濙嘆息的說道:「仁宗皇帝有一個胞親妹妹永平公主,下嫁給了富陽侯李讓,生有一子,李讓永樂年間薨了,太宗文皇帝非常寵愛這個嫡外孫。」

「可是這個嫡外孫呢,目無法紀,參與到了漢王、趙王勾結宦寺,陰謀奪嗣之中,仁宗皇帝登基,廢富陽侯燒毀世券,廢永平公主位。」

「永平公主尚在的時候,公主府還能勉強維持,正統九年,永平公主轟了,永平公主府變成了現在的酒醋面局外廠了。」

朱祁鈺愣了愣說道:「富陽侯李讓朕知道,但是永平公主廢公主位復立,朕不清楚,難道說…?」

李讓的父親李達在建文朝做官,李讓卻娶了燕王朱棣的次女,而且是嫡女。

當時朱允炆下旨,讓李讓誅殺叛逆,否則就殺掉李讓的父親。

李讓忠孝不能兩全,最終選擇了跟隨燕王繼續造反。

朱允炆果然殺掉了李讓的父親,李讓直接怒極,更加鐵了心反朱允炆,殺掉了北平布政使張昺和北平都司都指揮使謝貴,死心塌地的一條路走到黑了。

這就是朱允炆的傲慢,李讓的父親並未參與謀反之事,更為貪贓枉法,無罪殺人,國法何在?天下武勛又如何看待?

如果擔心李讓的父親耽誤平叛大計,直接革職,哪怕是囚禁也好,可是朱允炆無罪誅之。

當然了,朱允炆也沒什么平叛大計。

李讓多有汗馬功勛,先做了駙馬都尉,而後封了富陽侯,這是汗馬軍勛。

胡濙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說道:「仁宗實錄卷四癸巳條,的確是臣在宣德年間曲筆的,因為當時漢王造反,宣宗皇帝為了籠絡宗室人心,不得不為之。」

朱祁鈺了然,怪不得他不知道這件事,他笑著說道:「倒是辛苦胡尚書了。」

「這是臣的本分。」胡濙洗地的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間練就的。

他這四十年的禮部生涯,洗了太多的地了,陛下做的這些事,都是有例可循。

胡濙帶著聖旨,跟隨著盧忠的緹騎,來到了小時雍坊,找到了永嘉大長公主的宅邸,這是小時雍坊最好的幾座宅邸之一了。

小時雍坊都是勛臣,外戚居住,管理上並沒有官邸上那么嚴格。

永嘉大長公主已經老邁,她領著自己的孩子郭珍和孫子郭昌來到了院內接旨。

宣旨之後,永嘉大長公主已經老淚縱橫。

「能不能跟陛下求情,寬宥哀家孫兒郭昌,他未曾參謀反大事啊。」永嘉公主七十七歲了,她走路都不穩當了,萬萬沒想到郭珍如此狷囂,居然參與到銃發泰安宮的大事之中。

胡濙嘆息的說道:「公主殿下,此事陛下亦不能私宥,會昌伯造反,乃是國事。」

「陛下寬仁,令公主殿下仍居小時雍坊,頤養天年,若是郭昌真的未曾參與造反一事,自然會回來。」

胡濙比永嘉大長公主就小一歲,他看了一眼郭昌惶恐的模樣,就知道,郭昌必然也是參與其中了。

仝寅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福隆寺那么大個私藏火葯、甲胄、弓弩的地宮,也不是江湖術士能夠營建的。

「胡濙!」永嘉大長公主立刻怒氣升了起來,大聲的說道:「本宮讓你帶句話都不肯嗎?」

胡濙卻面色嚴肅的說道:「諸王伙同會昌伯造反,難道是陛下所迫嗎?作為公主殿下,難道不應該維護大明的體統和江山嗎?」

「一定要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給陛下找麻煩嗎?或者讓陛下難做嗎?」

永嘉大長公主抿了抿嘴唇,最終沒有說話。

胡濙神色緩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道:「這不是有重孫郭良尚幼嗎?公主殿下,這還有孩子呢。」

永嘉大長公主終於頹然,搖了搖頭,揮了揮手,示意讓錦衣衛帶走二人。

「娘,娘!你救救我啊!娘!」郭珍剛才還一副老神在在頗為淡定的樣子,看到了母親居然不救他,嚇得魂飛魄散。

他驕縱慣了,哪成想,這胡濙三言兩語居然說服了他的母親。

郭昌更是驚的臉色煞白,奪路欲走,結果被盧忠三兩步給摁住了。

盧忠帶著錦衣衛開始查補。

大明皇帝不是個好人,所以他總是用槍指著別人。

岳謙、季鐸、袁彬三人,都是軍卒,自然不會坐車駕,那多慢呀,而且他們也沒有請天子旄節朱旛,而是帶著永樂劍去的。

三使十個緹騎的馬隊,和襄王入京的車駕,擦肩而過。

朱瞻墡看著巍峨的京師,感慨萬千,顛簸了這數日,把身子骨都快顛散架了?

朱瞻墡面色猶疑的問道:「這京師咋變成這樣了,奇奇怪怪的,你看那些棱角,伸出來的黑洞洞的是什么?」

羅炳忠十分確信的說道:「炮,都是火炮。」

朱瞻墡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磣,總覺得那些炮管子馬上就會爆鳴,把他炮決,轟的粉碎一樣。

他請旨入京的奏疏,他的二侄子,至今沒給他回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