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舍本逐末,禮樂崩壞(2 / 2)

「只有弄明白這個問題,日後施政才能游刃有余。」

李賢忙不迭的點頭說道:「對對對,就是他們走的路!」

朱祁鈺笑著說道:「其實答案很簡單,這種基於剝削的財經事務的運作,剝削式積累,是勢要豪右之家的核心,也是根基。」

「剝削式的積累財富的方式,最終會導致勞動、土地和貨幣都失去了他們本來的面目,最終是它們異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封建把人變成鬼。

資本呢?可以把人變成人妖物怪。

李賢如同看到了前進的方向一般,呆滯的問道:「剝削什么?」

「剩余…社會勞動。」朱祁鈺本來想說剩余價值。

但是顯然這個概念,並不是國富論的框架,而是資本論的框架了。

這要解釋起來,就太麻煩了,朱祁鈺換了個李賢更容易理解的詞匯。

「導致了什么?」李賢猛地站了起來,但是卻沒注意到是在車駕之上,碰了一下車轅,但是他絲毫不在意,而是滿眼的興奮。

在一個問題困擾了他幾個月之久,他終於接近了答案的時候,那種興奮,難以言表。

朱祁鈺示意他坐下,認真的想了想,說道:「更確切的說,導致了…」

他換了個說話方式說道:「舍本逐末,禮樂崩壞。」

朱祁鈺換了個大明語境下,更容易理解的詞,剝削式的積累,最終會導致兩個惡果。

一、人們過度神話貨幣。

錢有時仿佛就是至高無上的神:所有人全都必須臣服於它,順從它的命令,在它的權力祭壇前,頂禮膜拜。

金錢至上,最終導致的必然是所有的勞動、土地、海洋、貨幣、斗斛、權衡、印璽、仁義統統都被異化,明碼標價,最終社會風氣崩解。

夜不收,不計生死的在草原上,為大明的安危奔波,這種對大明的忠誠,對皇帝的忠誠,是可以用金錢去衡量的嗎?

顯然不可以。

但是若有一天,高舉著:「忠誠只是背叛的代價不夠」,並奉若圭音,不就是禮樂崩壞嗎?

朱祁鈺沒有請胡濙翻譯,更沒有用李賢他們聽不懂的話,用了言簡意賅的兩個詞,他直接自己翻譯成了,大明人能夠聽得懂的話。

朕,大明戶部尚書,兼禮部尚書!

沒有人,比朕,更懂翻譯!

於謙猶豫了下問道:「陛下,剩余什么?」

「社會勞動。」朱祁鈺和於謙快問快答了一句。

於謙嘆息。

他一直感覺陛下另外有一套,基於《國富論》延伸而出的更能解釋社會現象的理論體系,但是陛下就是不說。

比如胡濙所說的三倍利,則無法無天。

這句話在渠家人身上應驗了。

朱祁鈺不是不想說,是這東西沒有社會基礎,去強行解釋,完全是鏡花水月,會曲解它本身的含義。

李賢呆滯的思索著,他的眼神愈加的明亮,深吸了口氣說道:「謝陛下教誨,臣明白了!臣全都明白了!!」

「就是旅途無事,討論一下財經事務而已。」朱祁鈺擺了擺手說道:「很簡單的,一些道理而已。」

於謙嘆了口氣,很簡單嗎?

看看李賢那個吃力的模樣,這一點都不簡單啊!

剝削可以理解,剝削式的積累,也可以理解,但是舍本逐末,禮樂崩壞,卻是新解。

舍本逐末的本來意思是舍棄耕種農桑,追逐錢財微末之道。

禮樂崩壞的本來意思是禮樂的規章制度,遭到極大的破壞。

但是陛下顯然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大家又都能十分順利的理解其中的意思。

朱祁鈺笑著說道:「那有勞李愛卿,將奏對,一字不差的送到京師去。」

李賢連連點頭的說道:「臣領旨。」

於謙倒是頗為好奇,胡濙收到奏疏的時候,會不會徒嘆一聲,自己失業了呢?

朱祁鈺一臉眼神的說道:「所以,我們在制定政策的時候,要從兩個角度去出發。」

「一,我們確保公共財富,也就是社會勞動,可以再生產出來,即為保證勞動者的勞動報酬。」

「二,如果罪惡不被懲罰,善良一定會辜負。」

「如果循規蹈矩,只能賺取薄利;而違法、掠奪、竊取和詐欺的報酬卻異常豐厚;必然人人為惡。」

「懲前毖後,方可期治平之世。」

朱祁鈺必然要離開南京城,回到他忠誠的順天府。

南衙諸事繁瑣,朱祁鈺也希望李賢能夠保住大軍的勝利成果,而不是大軍班師回朝之後,所有的事情,又回到了原樣。

當然朱祁鈺也會留下一整套的方法來確保南京的絕對忠誠,讓南衙變成皇帝的形狀。

他來之前是勢要豪右的天下,南京城就不是絕對的忠誠,他走之後還是勢要豪右的天下,南京城依舊不是絕對的忠誠,那他不是白來了嗎?

車駕停了下來,朱祁鈺滿是輕松的說道:「好了,我們到了。」

「李賢你弄明白了這兩問之後,好好理解之後,再思索你的十四問奏疏中,剩下十個問題應該有的面目。」

李賢滿是羞愧,俯首說道:「臣惶恐。」

浪費陛下寶貴的時間去詢問問題,卻是連問題都沒弄明白,最終還是陛下點透了他內心的疑慮。

其實陛下所說的所有話,遵循的一個基本的邏輯。

那就是現象、問題、原因和方法,這是一個實事求是的邏輯,所以陛下能夠猜出來他的疑慮。

雖然他一直在用實事求是的方法,去解決許多問題,但都是生搬硬套。

在迷茫的時候,他卻將下意識的將這個邏輯,扔在了腦後。

李賢不認為群臣猜測陛下身後有高人的那個說法,他以為認為陛下本身就那么高。

睿哲天成,英明自結。

陛下有才那是天生的,只是過去大家都沒發現,讓明珠蒙塵罷了。

朱祁鈺看著偌大的馬鞍山工地,駕步司平整了新的道路連接官道驛路,馬鞍山的煤井司遠遠就能看到,還有煙囪在冒著白氣,那是燒燋的煙氣。

叮叮當當的聲音和吆喝聲混合成一片,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煙塵和火急火燎的煙火氣。

這都是當初那些叛軍的勞動成果,他們需要服苦役五年,這是懲罰。

但是服役這五年的時間,如何讓他們改過自新?

朱祁鈺又抄了一套方法論,大明皇帝抵達了他忠誠的馬鞍山十二團營軍營,准備查看一下自己的方法是否有效。

他傾向於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