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走下了三十六級的天梯,笑著說道:「有我之迷茫,就如同在一個密不透風一片漆黑的房間里,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孤是至襄陽轉驛路至重慶府之前,方才破了這有我之境。」
「其實孤早就准備好了,准備到了襄陽,到了襄王府,就裝病!」
「可是最後想了大半天,還是決定來貴州了,陛下將播州宣慰司,一分為二,一部分給了四川,一部分給了貴州,貴州九溪十八洞,洞洞有玄機。」
「孤若是不來,陛下治貴,至少需要五年之期,孤來了,三年之內必有轉機。」
「孤是嫡親王,不能光吃飯不干活啊。」
朱瞻墡走下了龍岩山,看著那號稱永不攻陷的海龍屯堡壘,站穩了身形。
朱瞻墡一直求的是活著,他一直以為需要陛下的寬宥他才能活。
但是朱瞻墡到了襄陽府才徹底想明白,他求外,反而不能活,求我,才能活。
「這無我之境,又作何解釋呢?」羅炳忠揮了揮衣袖,打散了周圍已起的蚊蟲問道。
朱瞻墡向著車駕而去,笑著說道:「你不也是無我之人,何必問孤?」
羅炳忠笑著說道:「殿下妙語連珠,臣嘴笨。」
「你還嘴笨?」
「臣自然嘴笨。」
朱瞻墡往前走了幾步,笑著說道:「看山還是山,看物還是物,則為無我之境。」
「大宋青兕子,何許人也?」
羅炳忠笑著說道:「辛棄疾,辛稼軒。」
朱瞻墡感慨萬千的說道:「南宋有虎將而不用,生生把凶將,逼成了大詞人。」
「何為無我之境?」
「自然是那首千古流傳《青玉案·元夕》中的那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人生匆匆不過百年。」
羅炳忠笑著說道:「也有活過百歲的。」
「吵!架!是!吧!」朱瞻墡這剛起了個頭,就被羅炳忠這句差點噎回去,氣急敗壞的問道。
羅炳忠搖頭說道:「那不能夠啊,是希望殿下嚴謹些。」
「臣把殿下這番高論,寫封奏疏回京,至少不混個邸報頭條的位置?」
朱瞻墡想了想說道:「時光荏苒,幾經周折,幾經磨難,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也能明察秋毫,別人不理解的東西也能豁然貫通,這就是功到事成。」
「人生一世,是不是如同稼軒先生所說,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尋尋覓覓,眾里尋他千百度?」
「當我們驀然回首的時候,是不是能夠無怨無悔的說一句,孤的一生,沒有遺憾;孤的一生,沒有蹉跎;孤的一生,是為了大明奮不顧身的一生?」
「孤走的時候,是不是能說一句,是所謂: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羅炳忠心服口服的說道:「殿下高見!」
「孤天天有高見。」朱瞻墡得意洋洋的說道。
羅炳忠笑意盎然的說道:「那殿下天天上邸報頭條。」
朱瞻墡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笑著說道:「那得感謝陛下啊,若非陛下,孤還是在襄陽做個襄王,日日迷茫,東風來,倒東邊去,西風來,倒西邊去。」
「日後別人說起襄王朱瞻墡,一句大明米蠹。」
「所以孤在被毀的八九不離十的襄王府時候,就思考,這是不是孤此生唯一的機會。」
「是選擇當一個混吃等死的米蠹?還是當一個流芳千古的賢王。」
「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人啊,終究是躲不過名利二字。」
「嗖。」
一道箭矢帶著尖嘯聲,反射著夕陽,卻是森森綠光,直奔朱瞻墡的腦門而去,若非襄王停頓了一下和羅炳忠說話,又准備走,這一箭必然擊中襄王的顱頂。
即便是劃破層皮,箭上的綠光,一看就是下了毒,必死無疑。
「咄!」
箭矢劃過了襄王的臉頰,劃掉了襄王的發梢,重重的落在了車駕之上,入木三分,木屑翻飛。
「敵襲!敵襲!」羅炳忠高聲呼喊,將朱瞻墡護在了身下,若非朱瞻墡瘦了許多,羅炳忠還不見得能護得住。
一名天子緹騎擋在了車轅之前,讓襄王趕緊上車。
襄王連滾帶爬的鑽進了車廂之中。
「殺!」
喊殺聲傳來,緹騎列陣,開始和這些土司余孽展開了搏殺。
戰場之上,是一邊倒的趨勢。
緹騎人人批明光甲,人人如龍,那些撲殺上來的人,個個都無甲,怎么是緹騎的對手。
這場搏殺一直到了日暮時分,一名天子緹騎,來到了車駕前,高聲說道:「五十余賊人已盡數伏誅。」
海龍屯是土司心目中的龍宮,朱瞻墡作為大明親王,那服飾一看就是條大魚!
朱瞻墡躲到了車里,驚恐萬分的問道:「我大明軍士傷亡呢?」
「未曾有人負傷。」緹騎趕忙回答道。
若是面對這蟊賊還有傷亡,還做什么緹騎呢?
朱瞻墡松了口氣,他對著羅炳忠說道:「剛才那箭,離我臉頰只有兩寸!兩寸!」
「孤要回襄陽!孤要回襄陽!」
羅炳忠看著窗外囑咐的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戰場不再打掃,至遵義府下榻。」
朱瞻墡牙關抖動不已的說道:「孤要回襄陽啊!這哪里是來貴陽府主事啊,孤分明就是餌料啊!」
羅炳忠趕忙勸道:「回得去嗎?」
朱瞻墡牙只打哆嗦,但是他也知道,羅炳忠說的是實話,回不去了。
羅炳忠大聲的說道:「去遵義府,明日去貴陽府!」
車夫、緹騎上馬,向著遵義府星夜疾馳。
馬蹄聲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