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金濂路倒(2 / 2)

金濂嘴角勾出個慘淡的笑容說道:「陛下要在舟山動兵,臣覺得這身體沒什么事兒,就去了衙門,這沒半日,就犯了病。」

「臣老了,越老,越不中用了。」

胃病,犯起病來,整個食道都是酸痛的,甚至有一種火燒火燎的燒心一般的痛苦,這種病,很是折磨人。

「張鳳也不錯,做事很周全,不用這么拼命。」朱祁鈺說了句寬慰的話。

但其實張鳳還是不太行,若是行,金濂也就不會去戶部衙門了。

金濂有些疲乏,但還是邏輯清楚,語句通順的說道:「陛下登基至今,所有動兵,糧草等事,都是臣在轉運,這舟山海戰,雖然不是大事,但也是興兵。」

「先休息吧。」朱祁鈺看出了金濂的疲憊,示意他先休息。

朱祁鈺焦慮的走到了外廳,低聲問道:「太醫院沒有什么好法子了嗎?」

「一個胃病而已!」

陸子才猶豫了下低聲說道:「殿下,倒是有個法子,但是太醫院還在試。」

「是用養的秋娘子曬干之後,加以酒精炮制,然後濾污穢,便可成葯。」

朱祁鈺有些疑惑的說道:「香娘子是什么?」

陸子才深吸了口氣,猶豫了許久說道:「蜚蠊,身似蠶蛾,腹背俱赤,兩翅能飛。」

「蜚蠊、行夜、蛗螽三種,西南夷皆食之,混呼為負盤俗又訛盤為婆,而諱稱為香娘子也。」

陸子從冉思娘那里,拿過一個小罐,打開讓陛下看了一眼,里面是活物。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香娘子這名字好聽,但是翻譯翻譯就是蟑螂,而且是那種大個蟑螂。

他看到這東西,就打了個哆嗦,不過這是人工養的,很干凈。

他並沒有因為和大蟑螂有仇怨,敵視蟑螂,而是低聲詢問道:「確認有效嗎?」

「有。」陸子才俯首說道:「《神農本草經》:主血瘀,症堅、寒熱,破積聚,喉咽痹。」

「只是過去,都是用粉末,還要多加炮制,但是冉姑娘帶來這個用法,臣還在琢磨。」

冉思娘打播州宣慰司而來,乃是雲貴世代行醫,有點獨家醫術也是應該,據說那地方擅蠱,看來冉思娘的確是有點絕活。

朱祁鈺回頭說道:「冉姑娘。」

「妾身在。」冉思娘往前走了走,知道陛下想問什么,趕忙回答說道:「西南夷民,用香娘子治胃痛已有百年之久,確實有用。」

「但是這香娘子入葯治好了胃病,卻有的時候會中蠱毒,所以就用酒浸泡。」

「直到到了中原,有了這燒酒,祛蠱毒之後,這葯才算是大成了。」

燒酒、燒春、法酒,都是一種東西,叫做蒸餾酒。

中國的蒸餾酒,最早可以追溯到漢朝之時,只不過到了宋朝以後,可以更加精准的將蒸餾的溫度控制在75c到100c之間,這酒的度數越來越高。

在北宋年間,還有喝酒喝死人的事兒發生。

燒酒也入葯,常用於小兒退熱使用。

大明的燒酒叫做法酒,度數至少七十以上,消毒殺菌,可不就是祛毒嗎?

朱祁鈺點頭說道:「有治愈的例子嗎?」

冉思娘翻了翻袖子,拿出了一本手札,翻動的說道:「祛毒香娘子葯酒治胃脘二百例。」

朱祁鈺拿過了那本手札,冉思娘的自己很是娟秀,這本手札是新的,上面寫了許多的頁了。

但是手札的書角並沒有卷,可以看出冉思娘對這本手札極為愛護。

朱祁鈺看了幾例,將手札還給了冉思娘,松了口氣問道:「都二百多例了?」

冉思娘不知道該怎么跟陛下解釋這些專業的事兒,她想了想說道:「也不全是胃脘,還有一些小兒疳積、疔瘡、腫毒,妾身還沒弄明白其中葯理,但是多數創傷愈合,都能用到。」

經過了兩個月多的坐診,她已經知道了為什么太醫院會有提刑千戶坐鎮了,有些病人實在是,太喜歡聽人說了!

冉思娘又是西南來的漢民,在京師這首善之地,她的醫術也遭到了一些質疑,不過她很快就用醫術證明了自己。

冉思娘雖然不懂葯理,但是創傷愈合類,用這類的葯酒都是極佳。

朱祁鈺看了眼內廳的金濂,躺在床上安睡的樣子,點頭說道:「那就試試吧。」

金濂此時這般安然,是太醫院的鎮痛用的麻沸湯還在起效。

「妾身領旨。」冉思娘趕忙領旨。

朱祁鈺又滿是擔憂的看了一眼金濂,如果這個葯真的有用,他與大蟑螂的怨仇,就此煙消雲散!

「能給我看看這蠱罐嗎?」胡濙拿過了那個蠱罐,這蠱罐,是竹篾的小籠,上小下大。

胡濙看了許久,將蠱罐遞了過去笑著說道:「冉姑娘心靈手巧,極為干凈。」

「承蒙胡尚書誇獎。」冉思娘趕忙說道。

這些都是朝里的大人物,而且胡濙還有一本《衛生預防易簡方》,冉思娘看完十二長卷,細細研讀之後,越想越覺得胡濙很有才能。

坊間都譏諷胡濙順風倒,沒什么骨氣。

但是冉思娘在泰安宮見過胡濙,那是太子少師,專門教授府里孩子們的課業。

孩子心性簡單,他們都很喜歡胡濙,雖然胡濙授課極為嚴厲,但是下了課,都是圍著這七十多歲的老爺爺轉悠。

冉思娘看了胡濙的書之後,覺得坊間的傳言多少有點失真,無論怎么看,這應當是個好人。

站的角度不同,看的自然不同,陛下做什么都是祖宗之法,朝中那么多的風憲言官斗不過他胡濙一個人,那不得過嘴癮?

朱祁鈺忽然想到了一種後世比較神奇的葯,雲南白葯。

他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們貴州是不是有一種補氣血的葯,名叫三七?而且還能治跌打損傷?」

冉思娘雖然驚訝陛下如臨九霄的天子,居然知道貴州的特產,但還是俯首說道:「有,三七、葛根、冰片為主葯,名叫百寶丹。」

「好東西啊。」朱祁鈺點頭,他問的就是這個。

他十分鄭重的說道:「冉姑娘要把雲貴葯理和中原葯理結合,制成良葯,也算是懸壺濟世了。」

冉思娘的帷帽之下,露出個笑容,這位陛下對她也有期許,並不是簡單的把她當成個漂亮的姑娘。

直到現在,陛下也未曾摘下過她的帷帽。

她點頭說道:「給金尚書用的葯也會用此物,還有一種葯也是我們西南的特產叫金不換,可是比黃金還要貴的葯,也是治胃病的好手。」

冉思娘將手札翻動了一下,翻到了金不換那一頁說道:「就是這個。」

朱祁鈺不太懂這些,點頭說道:「好,很好!」

他不希望金濂因為胃病的折磨離開人世,作為國之重臣,朱祁鈺給了金濂流爵,就是希望他能夠繼續為大明發光發熱。

雖然有時候,那省燈油的性子,的確讓他有些頭皮發麻。

但是他依舊希望金濂能陪著他繼續走下去,金濂不是楊洪,他還有太多的事兒,太多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