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2 / 2)

胡濙說的是京師的虹吸現象,永樂年間,京師國子監有近九千人,這些學子考中舉人都算是北榜之人,但是國子監太學生,幾乎來自五湖四海。

朱祁鈺忽然靈光一閃的問道:「那要是朕既不說廢南北榜,也不說不廢南北榜,左右橫跳,胡尚書,該當如何?」

胡濙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整個講武堂聚賢閣充滿了歡樂的空氣。

胡濙無奈的說道:「若是陛下不說,臣自然也是左右橫跳,哪邊的風力大,就倒向哪邊,臣誠無德也。」

朱祁鈺繼續追問道:「那胡尚書自己以為應當如何呢?廢和不廢,胡尚書站在哪一邊呢?」

胡濙長揖俯首說道:「自然是不廢。」

朱祁鈺喝了口茶,這個胡濙果然是個老狐狸,若是朱祁鈺說廢南北榜,胡濙此時必然會說:「自然是廢」。

這就是胡濙的誠無德。

「敗則懷恨在心,勝則反攻倒算,胡尚書總是站在勝的那一方,果然是大明朝堂的常青樹。」朱祁鈺笑著說道。

「但是朕總覺的這件事不是這么簡單,否則胡尚書就會突然單獨拿出來說了。」

胡濙看了眼興安,今天的奏對,可能前面墨子的部分,興安不太了解,所以雲里霧里,但是接來下要說的內容,興安絕對能夠聽得懂了。

胡濙探了探身子,看著皇帝十分鄭重的說道:「其實,他們想試探下陛下,看陛下對宣德、正統年間的朝政是什么態度。」

「若是陛下廢南北榜,那么下面要廢的東西,就海了去了。」

「他們的目標可不僅僅是南北中分榜,還有其他的東西。」

「陛下,兩宋時候,不都是這樣嗎?你方唱罷我登台。」

「革故鼎新剛唱完,立刻就是祖宗之法上台,革新派的所有政令,悉數廢除。」

「祖宗之法剛全面恢復祖宗之法,革故鼎新又登台,廢除舊法,全面推行新政。」

「陛下,這就是黨禍之害。」

胡濙是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都說了,他的意思很明白,警惕全面反攻倒算,警惕全面反對。

這樣就把皇帝從規則之上,拉入了他們熟悉的規則之中,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把皇帝拖入政斗的泥潭之中,不可自拔。

朱祁鈺不由的想起了蘇穗宗對蘇慈宗的全盤否定。

蘇穗宗甚至連蘇慈宗在二戰之中,胖揍三德的事,都要否定,這種否定不可謂不全面。

連美煙宗都對這一事件表示難以理解,他曾經和身邊的人問道:「穗宗難道是瘋了嗎?那可是慈父。當然,他(穗宗)幫了我們的大忙。」

朱祁鈺點頭,胡濙說的已經很透徹了,這是文官的另外一個手段,那就是擴大化。

這和贊之、倍之又所不同。

贊是誇上天去,等待皇帝自己犯錯誤。

但是皇帝給百官加薪這么好的事兒,金濂都要反對,可想而知,哪怕是陛下犯錯誤,忠誠於陛下的臣子,也會規勸。

倍之,則是一種偽裝成絕對忠誠的絕對不忠誠,看似奉皇命行事,皇帝說一,他們做十,無論何事,何種政令,通通都是不管就亂,一管就死。

而擴大化,則是由點到線,由線到面,皇帝放松警惕,情緒化的做出了決定,他們立刻馬上,就把皇帝拉下規則之上。

比如廢南北榜之後,那么是不是藩禁制度也要廢除?那么是不是文淵閣制度也要廢除?那么宦官制度是不是要廢除?鈔關制度要不要廢除?督撫制度要不要廢除?巡河總督要不要廢除?

胡濙的意思很明確,廢除南北榜,哪里是要考試公平?

他們分明是要試探下皇帝是不是明白這些招數,如果不明白,擴大打擊面之後,把水攪的一團糟,然後渾水摸魚,怡然自得。

朱祁鈺點頭笑著說道:「胡尚書整日里說自己誠無德,朕卻不以為如此。」

「濟兒最近學業可還好?」

胡濙站了起來說道:「很好,尤其是算學一道,很有天賦。」

「臣告退。」

胡濙滿是笑意的離開了講武堂聚賢閣,他在樓梯前停頓了很久。

陛下其實對自己人真的很好,上次他上樓的時候,在樓梯停頓了一下,被興安看到,陛下為了方便朝中年邁的重臣,就把幾個議事廳和御書房搬到了一樓。

胡濙端了端手,攏了攏袖子,哼著小曲,搖頭晃腦的離開了講武堂。

這幾年是他做官最輕松的幾年,自從承認自己誠無德之後,胡濙不再糾結自己的名聲,發現自己做官越來越輕松了。

陛下手中永樂劍的方向十分明確,胡濙也不用向無頭蒼蠅一樣慌張。

陛下說什么做什么,指到哪里,他就給陛下灑水洗地,這個活兒很輕便。

國子監的學子們,對街正對面的欽天監衙門,非常的不滿,最近的動作很多,先是各種天文儀器入欽天監,隨後是陛下蒞臨。

要知道陛下至今都沒有蒞臨過國子監,對他們的不理不睬。

而欽天監突然加了是個歷局,張榜公告,若是有特長,可以參加這個欽天監的考試,他們有二十個博士的名額。

最過分的是他們那邊的稟米,比國子監的稟生還要多四斗!

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時的翰林院、國子監的翰林和太學生們,一片喧囂,無數的學子義憤填膺。

「我們必須提筆上諫,與陛下痛陳利害,君王,天下之主也,毋乃賤人之所為!我們怎么可以和賤人為伍!」

「孟子嘗言: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陛下不尊儒學,是要做什么?!」

「合於三代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者,為之。凡言凡動,合於三代暴王桀、紂、幽、厲者,舍之。同去,同去!」

吳敬看著學子們的模樣,大聲咳嗽了一聲喊道:「你們的算學卷子都寫完了嗎?在這里嘯聚?」

「還是覺得自己的功名來的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