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寒磣,很寒磣(2 / 2)

這兩個壞消息壓得李燧喘不過氣來,他有些郁結,隨後看著天空的眼神愈發的堅定,臉上的郁結消失不見。

檢閱邊事給事中,就闖不出明堂來嗎?

而此時的胡濙笑來到了聚賢閣,找到了陛下,將此次進士如何安排寫成了奏疏,送於了陛下。

「下盤棋,手談一局。」朱祁鈺拿出了圍棋,胡濙不會兵推棋盤,朱祁鈺就和胡濙開始下圍棋。

朱祁鈺的圍棋技藝大概就是胡濙讓出兩只手,朱祁鈺都不見得能贏那種棋術,胡濙想放水都沒法放水。

太菜。

「陛下,吏部右侍郎項文淵,逼婚新科進士李燧,鬧得沸沸揚揚,陛下可知此事?」胡濙一邊下棋,一邊說到了京中諸事,他這是設問句,陛下必然已經知曉了。

在絕對忠誠的順天府,連奸細都活不下去的地界,鬧出這么大的輿情,陛下能不清楚?

朱祁鈺點頭說道:「聽說了。」

胡濙感慨萬千的說道:「李燧也倒了霉,去檢閱邊方,到陝西行都司做兵科給事中了。」

陝西行都司在哪?就是河西走廊。

從嘉峪關到景泰縣的位置,就是陝西行都司所在,有三百軍堡,除了官道驛路,一片荒涼之地。

朱祁鈺已經看完了胡濙的奏疏,自然知道李燧去了哪里。

他想了想說道:「朕待會把他宣來,問問他自己樂意不樂意去,不樂意,再重新換一個便是。」

胡濙長揖俯首說道:「大明有這等直臣,臣為陛下賀,陛下器重這等直臣,臣為大明賀。但是臣以為還是讓他去便是。」

「揠苗助長,反而苗不出穗,初入官場,就遭到了這等磨礪,日後若是磨了出來,必然是一把利刃。」

被人針對從來不是壞事,在大明的官場上,最害怕的就是毫無作用,廢物一個。

胡濙不覺得去陝西行都司是一件壞事,這些年隨著河套地區的全面收復,河西走廊正在恢復往日的熱鬧,這一發展,問題就多了起來。

有個能臣干吏去陝西行都司也是好事。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臣說這件事,不是說李燧,臣說的是朝臣們的手段,還是太著急了。」胡濙一臉嫌棄的說道。

朱祁鈺一愣,疑惑的問道:「哦?此話怎講?」

胡濙摸了摸胡須嗤笑的說道:「假如要是臣做這件事,臣就暗搓搓的來,這么明火執仗的安排李燧,落到了下乘了。」

「胡尚書說的是項文淵嗎?」朱祁鈺一愣問道。

胡濙搖頭說道:「項文淵那是失心瘋了,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登門,丟了自己的臉面。」

「臣說的是那些想要扳倒項文淵,和巴結項文淵的人。」

朱祁鈺了然,胡尚書又要說朝堂狗斗之術了,這是胡濙極為擅長的事兒。

他笑著問道:「那是怎么一個慢慢來的法子?」

胡濙下了一子,他圍殺了陛下的大龍,已經贏了,但是作為裁判的興安,卻是動都不動。

「這下策,就是眼下他們火急火燎的樣子,把李燧扔到陝西行都司去。」

「這中策就是慢慢來,先給李燧一個京官的印綬,然後掛著京官的印綬,這叫先禮。」

「等李燧真的到地方了,那大計、入京述職,就是對付李燧的手段了。」

「考評的時候,也不需要多么的低,每次一個中上評,李燧就得在外任官十五年以上了,這叫後兵。」

「陛下日理萬機,哪里還能記得這個人哩?只需要五六年的功夫,他就泯然眾人矣了。」

「李燧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朱祁鈺眯著眼,想了半天,的確是如此,他疑惑的問道:「那上策呢?」

胡濙不再下子了,十分平靜的說道:「上策就簡單了,把他扔進翰林院做翰林去。」

「李燧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而且是個實踐的人,他不是丘濬那樣喜做黃粱美夢,把李燧送入翰林院做翰林,比殺了他還難受。」

「如此蹉跎幾年,他自然就不是現在這個渾身傲骨的李燧,而是被磨得圓滑的李燧了。」

這上策果然狠毒。

把直臣磨的圓滑,可不就是把人骨頭給打斷了嗎?

於謙、王文、李賢,王翱這些人都和楊士奇發生了點摩擦,在外為官數十載,也是楊士奇一命嗚呼,失了勢,才算是入了京。

把人外放,很難把人的骨頭打斷,那么多的磨礪,最後還是脫穎而出,那自然是鋒芒畢露。

但是扔進翰林院里做翰林,再多的傲骨,都能給他打斷了,磨平了,成為圓滑至極的官僚。

胡濙收完了自己的棋子,笑著說道:「現在這個火急火燎的樣子,手段實在是有點寒磣,很…寒磣。」

「什么是政斗?講究個潤物細無聲,不知不覺之中,置人於死地,甚至其本人,都發覺不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會疑惑,我怎么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眼下的文臣的手段之低劣,讓胡濙只搖頭,做不得李善長、胡惟庸,那至少做個夏元吉、楊士奇。

這種低劣的手段,每次都讓陛下看笑話。

說到底,這幫人還在在正統年間為官,過得太安逸了,連文官們最基本的狗斗素養都退化了。

胡濙不再談論這些退化的文官,反而開口說道:「陛下,臣知道陛下為都察院總憲人選憂思,臣有一人舉薦。」

「誰?」朱祁鈺的確在為都察院總憲發愁。

陳鎰說什么都不想干這個總憲了,三番五次的上書,想去雞籠島治水去。

那么總憲誰來做?

朱祁鈺心中的人選,第一個是李賓言,本身李賓言就是僉都御史出身,勝任都御史也是應有之意。

可是李賓言現在仰望星空、心懷宇宙,向往自然,一心想去天邊看看,驗證下地球到底是不是個球,對於這朝堂的政事,也不是很在意。

第二個人選,自然是徐有貞這廝了,正好放在火架上烤一烤。

可是徐有貞壓根不肯留在京師,以國之大事為由,連夜扛著行禮跑了。

胡濙猶豫了下說道:「賀章,就是彈劾臣無德的僉都御史,他在雲南干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