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按勞、按需、按資所得(2 / 2)

朱祁鈺認為取消鹽引的時機已經成熟。

這種時機是多方面的,比如河套地區靖安省逐漸穩定,安民渠已經投入使用,河套地區的耕地面積在快速增長,糧食產量飛速增長,足以供給邊方用糧。

取消鹽引,改為供給側改革,並無不妥。

「說說理由。」朱祁鈺看著王祜認真的說道。

其實王祜這是在行封駁事,朱批的奏疏下發到了戶部之後,被戶部攔停,請旨議策。

但是王祜行封駁事選擇時機和地點,都非常的巧妙,選在了聚賢閣,這個說話極為自由的地方,選在了天明節之後,這個剛剛休沐結束的時間,用的方法,是議策,而非封駁。

「很簡單,因為邊方要用糧。」王祜開門見山,說了一句很合理的廢話。

王祜解釋道:「在整個大同、宣府、陝甘寧靖安地區,鹽引提供的糧食占據了三成以上的比例,如果現在貿然取消鹽引,勢必加重河套地區的賦稅壓力。」

「靖安新復,百廢待興,所耗靡費,若是取消鹽引,改為供給,那么大同、宣府、陝甘寧三邊,靖安,勢必出現糧貴鹽賤之事,臣以為,得等等。」

「南衙的確是准備好了,可是邊方並未准備好。」

王祜的理由是地區發展並不不均衡,導致南衙的確對取消鹽引有著迫切的需求,而邊方地區,現在還不能自給自足,一旦取消鹽引,勢必導致邊方物價騰飛。

江淵也是極為贊同的說道:「如若停下了鹽引,我們就要想辦法補充這三成糧食的來源,勢必加重稅賦。」

「而當下大明幾乎所有的物價,依舊是以糧食為基准,民以食為天,陛下。」

朱祁鈺的食指在桌子上不停的敲擊著,這代表皇帝在思考。

這種時候,聚賢閣里十分的安靜,窗外有西北風呼嘯,有雪花飄飛撕扯的聲音,傳到了暖閣之中。

「有理,把李賢那封奏疏拿來,朕先留中吧。」朱祁鈺這算是收回成命了。

天子一言,駟馬難追,這出爾反爾的速度之快,確實很丟人。

但是朱祁鈺唯獨不怕這個。

既然戶部和兵部說的有道理,那自然要收回成命。

昏政亂行,是君主失道,臣子失德的大事,昏政要付出的代價是里子,是民心,而收回成命,損失的是皇帝的面子。

王祜猶豫了下,並未將奏疏拿出來,愣愣的說道:「臣並未帶在身上,等明日送於司禮監。」

「沒帶?」朱祁鈺看了看王祜,也沒當回事兒說道:「那明日送司禮監便是。」

陛下肯舍面子,可是朝臣們可不能讓陛下折面子,君辱臣死,這是為臣之道。

王祜打算散會之後,和司禮監大璫興安聊一聊,這收回成命的事,不能入檔。

如何保證陛下英明無損,功德無垢,是人臣之禮。

鹽鐵會議一直進行到了接近傍晚的時候,大明的臣工對景泰五年,大明的財經事務進行了一次總結。

石景廠、勝廠、六枝廠等官場的營建,寶源局納儲,景泰通寶的承兌,銀幣的匯通,這些事,林林總總一大堆,一直聊到了日暮時候,這些事才算是停下。

胡濙到了後半程一直在眯著眼休息,似乎是歲數大了,精力不濟。

等到陛下說散會的時候,胡濙才伸著懶腰,打算離席。

「於少保、胡尚書,你們留一下。」朱祁鈺早就看到了胡濙這個裝糊塗的師爺,一直在裝糊塗。

胡濙有沒有犯困,是真困還是假困,朱祁鈺真的看不出來,索性把胡濙留下來,當面問清楚。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拿出來吧。」

胡濙一攏袖子,趕忙搖頭說道:「陛下!這日後都是要入史的,看了這些,會被人罵改史的!」

「朕還怕這個?朕說自己沒改史,也沒人信啊,就稽戾王那些事,寫到史書里,就像是朕故意抹黑他一樣。」朱祁鈺嗤笑的說道。

朱叫門在宣府、大同叩關;在京師配合瓦剌人設伏計擒於謙、石亨;在迤北給瓦剌人談胡琴;還在胡地娶胡妻等等。

若是《明英宗實錄》不是明憲宗,朱叫門他親兒子朱見深修的,是子言父過。

換成明代宗或者明代宗的孩子修史,這改史的罵名,板上釘釘。

今天鹽鐵會議少了一個流程,朱祁鈺一直在思考,到底少了什么,直到看見一散會精神抖擻的胡濙,皇帝立刻就明白了。

今天這鹽鐵會議,少了禮部尚書,溜須拍馬。

胡濙不情不願的從袖子里拿出了會議記錄,也就是胡濙對陛下的話的總結。

朱祁鈺打趣的說道:「寫了什么,護的這么嚴密。」

他打開了胡濙寫的內容,頗為無奈的說道:「挑挑揀揀,就這幾句可以用,其他的話,都刪了吧。」

「聖人配樂五方:宮居其中,商、角、徵、羽配四方,上聚賢閣總論分配,勞有所得居其中,剝床及膚、積財千萬以為配。」

「是故,按勞所得,按需所得,按資所得,期蒸榮盛世。」

剝床及膚,是一個比較冷門的成語,大約等同與切膚之痛,也就是非常急切的痛苦,需要按照他們的需求,給他們一些。

宮商角徵羽是樂五方,宮居其中,按勞所得在分配中,應當占據主要分配原則。

朱祁鈺只留下了這幾句有用的話,那些溜須拍馬的詞,都被朱祁鈺給否了。

胡濙拿起了筆,無奈的說道:「作了惡事,陛下讓他們敞開了罵,這有了大策善政,陛下為何不能敞開了讓人誇呢?」

「陛下,天底下哪有這等的道理?」

朱祁鈺搖頭說道:「你寫那么多,後人也只會說,百姓財竭力盡,仇恨感天,反而給胡尚書平添幾分諂媚阿諛的印象,還是算了。」

「寫好了,給興安留檔就是。」

胡濙終於修改好了,遞給了興安說道:「下次臣就打腹稿,回去再寫私史。」

朱祁鈺沒有過分糾結這件事,而是正色的說道:「崖山那塊石刻,即便是不拆掉,能不能改改?」

崖山石壁上,刻著十二個字:鎮國大將軍張弘范滅宋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