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王化的終極目的(1 / 2)

朱祁鈺對於海外殖民的熱情一直不算很高,主要原因是大明不是荷蘭,不是英格蘭,不是法蘭西,更不是西班牙、葡萄牙,大明就是大明。

大明開海之後,如何去做,就是朱祁鈺一直在思慮的問題。他把海禁松弛之後,就一直沒有什么動作,他在等,在等大明給他的反饋。

現在,他終於等到了大明的反饋。

胡濙喝了口茶,喘了口氣,心情慢慢平復,才開口說道:「陛下,李賓言曾經提出過一個論點,六等星秩序和四時之序。」

朱祁鈺點頭,李賓言在松江市舶司仰望星空的同時,也在思慮著政治,在大明這個官員和學者高度重合的年代,這並不稀奇。

六等星秩,是李賓言有感於自身的遭遇,對大明進行政治思辨的成果之一。。

胡濙認真的說道:「其實殖民無外乎幾種手段。」

「第一種,武力征服,殺掉所有的男丁,搶走女人和孩子,直接消滅,這種手段,通常代價極大,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說實話,這種做法,除非碰到了末等秩,否則不可能做得到。」

朱祁鈺深表贊同的說道:「的確如此。」

「京師之戰、宣府之戰、河套之戰,南下平叛,這些戰爭規模極大的作戰,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宣府之戰,若非抄了曲阜孔府,河套之戰若不是抄了渠家,南下平叛若不是勢要商賈們偷雞不成蝕把米,國帑早就空空如也了。」

「雖然金尚書從來不跟朕抱怨糧餉、賞銀、軍備這些事,但是朕也看過戶部的賬目,時常捉襟見肘,往往左支右絀。」

「但是每次抄了家,這部分的虧空就補了回來,金尚書就會樂好幾天,不跟朕吵架咧。」

「朕常感謝他們,傾家盪產的支持大明進行征伐。」

為了感謝這些大明戰爭的贊助商,朱祁鈺給這些人在解刳院專設雅座伺候。

縱觀整個四百年殖民時代,真正被消滅的只有印第安人,連非洲大草原的黑猩猩,殖民者都無法用武力全部消滅。

朱祁鈺站起身來,在御書房的大書架上,找到了一本備忘錄。

他對戰爭時常有所反思,他這些思緒,若是不及時記錄或者與人討論,就容易消散。

他專門有個備忘錄專門記錄這些思緒,而司禮監的太監,會專門整理這些雜亂無序的備忘錄成冊,方便陛下查閱。

朱祁鈺拿起了備忘錄,回到了御案之前,開口說道:「這幾次大規模戰爭,大明總計陣亡了五萬余人,其中有超過三萬是非戰斗犧牲。」

「非戰斗狀態下的減員,比如災病、嘩變、天災人禍等等,讓朕想不到的事,非戰斗減員之中,最大比例的減員就是迷路。」

戰爭絕對不是皇帝的劍指到哪里,大明軍就殺到哪里,軍隊是人類最緊密的殺人機器,如何讓這台機器,穩定的運行,是皇帝的天職。

而朱祁鈺關注的不是技戰術,不是指揮,他本就不擅長這個,他注重的是保障。

大明的非戰斗犧牲的比例實在是太高了,在朱祁鈺的備忘錄上,是一個冷冰冰的數字,但是在每個數字背後,都是一個個鮮活的人,一個個的家庭。

胡濙拿過了那本備忘錄看了許久,才開口說道:「陛下其實一半左右,大明已經做得極好了。」

「朕知道,但是還不夠。」朱祁鈺確切地知道,這方面大明已經做得極好,但是還不夠。

朱祁鈺不希望他的軍士沒有死在敵人手中,而是死在為國而戰的路上,那樣實在是太痛苦了,對軍士而言,那樣死去,沒有任何意義和榮譽可言。

胡濙合上了備忘錄,遞給了興安,說道:「老子曰: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開拓王化的路上,武力征服,是代價最大的一種方式。」

「就連擁有了王復的瓦剌人,都不會那么做。」

也先對王復極為倚重,甚至因為也先本身不擅長理政,不得不共享權力給王復去使用,而權力的屬性也決定了,一旦共享,便再無收回的可能。

也先在撒馬爾罕的所有行徑,都被王復寫成了奏疏,送到了京師。

也先在撒馬爾罕是大石,但是政事被王復盡數把控,甚至連戎政也先也不得不參考王復的意見。

直接的武力征服,當初西征的成吉思汗就是這么做的。

在花拉子模,成吉思汗就付出了三萬軍士的代價,贏下了戰爭,結果就是成吉思汗,在花拉子模整整休整了三年才有余力東歸。

就其結果來看,等到成吉思汗離開之後,那片土地依舊是突厥人的天下,甚至連成吉思汗的後人,比如月即別汗,都不得不突厥化,廢除了成吉思汗法典,改用沙里亞法。

代價最大,收獲最小,除非能夠做到感恩節感恩印第安人那般,趕盡殺絕。

殘忍、沒有人性和低道德,還是得看泰西人。

胡濙說的是殖民的手段,他發現陛下其實都確切的思考過這些問題,他可以少嚼不少舌頭。

他繼續說道:「第二種就是羅馬的方法,殺掉大部分的原住民,剩余的全部貶為奴隸,然後遷徙人丁。」

「比如他們的斯巴達人殖民希洛人,或者類似於當年胡元在中原實行的那套四等人制度。」

「但是無論是西羅馬還是東羅馬,都被他們殖民的蠻族所消滅,現在泰西還有個神聖羅馬帝國,奧斯曼始終想要取而代之,都是這種道理。」

尼古勞茲所說的幾種殖民屬性,中原王朝都有相應的歷史教訓,元朝的異族統治和今日奧斯曼對羅馬的統治,幾乎沒有什么區別。

最大的區別是大明建立,閃電般歸來,而羅馬永遠的成為了歷史。

朱祁鈺對胡濙的這種說法,十分贊同。

胡濙喝了口茶,才開口說道:「第三種方法,則是宗教布道,散播教義,開始慢慢同化,這是現在泰西那邊教廷用的方法,效果還不錯,比直接武力征服的代價要小許多,收獲也更大一些。」

胡濙對布道同化的手段,並不認同,這是一種南轅北轍的做法。

為此東羅馬的牧首和泰西的教皇,以及新教徒之間的割裂,讓本就向心力不足的泰西,如同一盤散沙。

這是術,不是道,也不適合習慣了大一統的中原王朝。

朱祁鈺忽然想到韃清。

韃清是朱祁鈺很看不上的一個朝代,但即便是韃清也是前中期可以拳打沙皇,腳踢列強,一直撐到了1840年,工業化徹底完成的帶英,才終於撬開了韃清的大門。

胡濙說的這種方法,泰西的殖民者不是沒用過。

相反,從1492年哥倫布發現美洲起,到麥哲倫環球航行,一直到二十一世紀,整個地球村,遍地都是殖民者。

這些殖民者就跟村里的懶漢一樣,想盡了一切的辦法,想要逼迫中原王朝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