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有牌子,就是了不起!(2 / 2)

賀章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惡人,他想起了一個案子。

正統四年,賀章作為僉都御史,曾經彈劾了四川按察司使。

按察司使在詔獄中狡辯的時候,就是他這般模樣。

那位四川按察司使,看上了一個寡婦,但是這寡婦帶這個三歲的孩子,死活不從,四川按察司使把這孤兒寡母給活活逼死了。

賀章聽聞此事,就開始追查,發現這按察司使好色成性,尤好人妻。

這孤兒寡母的父親、丈夫,也是那四川按察司使給逼死的。

但是這四川按察司使人到了詔獄,一頓詭辯,居然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推的一干二凈。

賀章帶著十數名言官,跪在承天門外,一跪就是一天,但是那位四川按察司使,最終還是被稽戾王釋放,官復原職。

賀章現在有一種強烈的既視感,他就跟那個狡辯的按察司使,一模一樣。

「女真使者不死,不能和談。」

「若是韃靼諸台吉實在是為難,那我們就自己動手吧。」賀章終究是不願意做那逼死父親、丈夫,強迫孤兒寡母順從的四川按察司使。

陛下說得對,高道德帶來了太多的劣勢。

但是高道德也會帶來優勢,比如穩定的秩序這一類看似虛妄的東西。

「謝天使,滿都魯必定銘記五內。長生天在上,滿都魯此生反明,人神共棄!天地不容!」滿都魯帶著哭腔大聲的喊道。

長生天在上,這一刻,滿都魯似乎是看到了光。

「馬指揮,有困難嗎?畢竟陛下禁止夜不收暗殺。」賀章看向了馬碩。

馬碩披著甲,在滿都魯爬進來的時候,他就知道會這樣。

馬碩當然有困難,他搖頭說道:「那明火執仗不就完了嗎?」

「等做完了,我自會去跟陛下請罪。」

「臨行前,陛下召見我,只要你不是大節有虧,就聽你的。」

大節有虧,就是跟稽戾王一樣,就是大節有虧。

賀章搖頭說道:「此乃我議,我亦同罪。」

他是下命令的那個人,馬碩是執行的那個人,若是陛下怪罪,自然同罪。

大家一起做的決定,大家一起負責,賀章不是那種把責任推的一干二凈的人。

「不是,陛下臨行前還召見你了?」賀章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驚訝的問道:「在御書房?」

馬碩帶好了兜鍪,將弓箭、火銃檢查武備,他理所當然的說道:「泰安宮的御書房啊,我常去。」

「常去?」賀章呆滯的問道。

「我在泰安宮當值啊,當然常去稟報,有問題嗎?」馬碩滿是疑惑的問道。

他作為宮衛,時常去御書房奏稟,不是一件很合理的事兒嗎?

「哼!有牌子,就了不起嗎?!」賀章當著滿都魯這個外人,還是把話講了出來,可見他真的是有點破防了。

他是真的想要塊牌子,不是頭功牌、奇功牌多么的金貴,那是陛下的認可,那是大明的認可。

馬碩也多少明白了賀章到底在酸什么,他笑著拍了拍自己胸膛,大聲的說道:「有牌子,就是了不起!」

「天使,敢請問,兩位天使所言的牌子,是奇功牌和頭功牌嗎?」滿都魯已經緩過來很多,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問道。

他多少聽聞過奇功牌和頭功牌,但是並不清楚這東西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塊銀錠和金錠嗎?

又不重。

「是。」賀章點頭回答了滿都魯的話。

「滿都魯請命,隨天使攻伐女真使者!」滿都魯跪在地上依舊是不敢抬頭。

這件事不能讓大明單獨做,韃靼人得一起做。

否則韃靼破壞和談在先,又把大明的夜不收當刀,借刀殺人,這把大明當什么了?

這和談就沒法繼續了。

滿都魯跪了一夜,冷風吹了一夜,他早就想明白了,只要肯開門,該如何做,他早就心里有數了。

「那就一起吧。」賀章站起身來,拿起了自己的佩劍說道:「我穿盔甲,稍待我片刻。」

賀章有套盔甲,是陛下賞賜的明光甲,給他逃跑時保命用的。

賀章不打算把明光甲用在逃跑之事上,那太折辱這明光甲了,也太折辱他賀章了。

他賀章就不是大明兒郎了嗎?

大丈夫何懼死焉?

他換好了鎧甲,系好了綁腿,用力的跺了兩腳,帶好了佩劍,雖然他可能不擅作戰,但他要一起去。

「賀總憲,街角出現了女真人,他們撲殺過來了。」一個全身具甲的夜不收,踩出了重重的腳步聲。

「好死!」

「來得正好。」

賀章拔出了佩劍,高聲說道:「馬指揮,點齊所有墩台遠侯,隨我出戰!」

「是!」馬碩扣上了面甲。

這場戰斗持續的時間並不是很長,是一種一邊倒的勝利。

除了滿都魯以外,無人負傷。

因為滿都魯無甲。

此次出使的每位護衛都配有明光甲,刀劍不能穿,就連賀章提著把佩劍,都殺了一個女真人。

這是大明的裝備優勢。

披甲之士,歷來在戰場上,都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當年唐太宗文皇帝李世民,敢八百人沖竇建德十萬之眾,就是因為他帶的玄甲軍,人人披甲。

岳飛當年敢在朱仙鎮,以八百騎,踏完顏宗望軍陣十萬眾,就是攜大勝,帶著披甲的背嵬軍,把完顏宗望趕到了黃河以北。

袁彬敢百騎沖陣抓拿渠家三兄弟,就是因為他帶的人都是披甲之士,若非如此,他斷然不敢。

披甲,在戰場上是壓倒性的優勢。

賀章等一眾墩台遠侯,就像是渾身閃著金光的氪金戰士,無雙割草一般贏得了勝利。

「按照軍例,咱們這應該算是作戰吧。」賀章有點喘的,還是開口問道。

「是。」馬碩在點檢裝備損耗,看著興奮無比的賀章一臉無奈。

「按照大明軍例,女真人和西虜一顆人頭,都是五十銀幣恩賞,對吧。」賀章抿著嘴唇,滿是希冀的看著馬碩。

「是。」馬碩吐了口濁氣,告訴自己不生氣,應和的說道。

賀章不確信的說道:「按照大明例,戰陣殺敵,斬首一級,賞頭功牌一枚,對吧?」

「是。」馬碩終於發現了,這些個讀書人的嘮叨勁兒,真的可怕。

也不知道陛下整日里聽他們嘮叨,耳朵沒有磨出繭來?

「我殺了一個!」賀章猛地站起來,半仰著頭說道:「我真的殺了一個,掌令官都看見了的!」

馬碩終於忍無可忍的說道:「你這是說的第七遍了,煩不煩啊!」

「不就是塊牌子嗎?至於嗎?至於嗎?」

「第七遍了,賀總憲,你饒了我吧,求你了!」

「別念叨了!」

賀章十分鄭重的說道:「相當至於啊!」

滿都魯舉起包扎好的手說道:「我也殺了一個,按照大明制,我是不是也能有牌子?」

雖然不知道那牌子具體有什么用,但是看天使如此鄭重,他也知道那是好東西。

「這個得看陛下的意思。」馬碩有些同情的看著滿都魯,他沒有甲,還沖鋒在前,是這次唯一受傷的那個。

按陛下的性子,這滿都魯的頭功牌怕是希望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