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即便如此,馬碩始終對王復之事,只字不提。
「陛下果然是對的,你們這群讀書人,腸子都是彎的,彎彎繞繞的花招實在是太多了,一句話都信不能信!」馬碩喝了口茶,嗤之以鼻的說道。
眼下賀章更像是個軍卒,大碗喝酒,馬碩更像是個儒生,小杯喝茶。
「真想知道點什么,這趟差事辦完,回京之後,你都會知道的,不過到那時候,你怕是也不會問了,心里早就有答案了。」馬碩並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說了一段模棱兩可的話。
他認真的想了想又說道:「就是襄王殿下說的那個什么,是我有我無我那套,很適用。」
滿都魯渾身是血的自己的府邸,他特意把身上帶血的衣物換掉,才去寧王府王帳之內。
「事情都解決了,義父也不用去女真人那里受辱了,女真人要報復,也只會尋大明的仇,這筆賬,天使扛下了。」滿都魯披著大氅,他還是有點冷。
烏格齊自然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兒,他頗為擔憂的說道:「你付出了什么?長生天說過,天上沒有食物會掉到嘴里。」
滿都魯思考了一下說道:「我這條命?」
他立刻搖了搖頭說道:「不對,我這條命還沒那么金貴。」
「父親想過為何大明陳兵燕山,不進攻,派出了賀總憲來到大寧衛嗎?」
烏格齊沉默了片刻說道:「我不知道,是天氣的原因嗎?大皇帝一向謹慎。」
「大哥想過嗎?」滿都魯又看向了脫脫不花。
這一天兩夜,過得不太平,喊打喊殺的聲音比較短,滿都魯在外面全權負責善後事宜。
滿都魯的問題,把脫脫不花問蒙了。
脫脫不花思忖片刻說道:「我們比較恭順?」
滿都魯又看向了阿噶多爾濟,不過他沒有征詢這個二哥的意見。
他二哥也放不出什么好屁來。
滿都魯坐直了身子說道:「父親,大哥,你們有沒有認真的看過脫古和馬克兩個人的書信?」
「其實大皇帝並不希望發生戰爭。」
「我的意思很容易引起誤解,好戰的大皇帝,並不害怕戰爭,他只是不想發動戰爭。」
「因為發生戰爭之後,他就得看著他最勇敢的戰士流血,死亡,忠誠於他的戰士家眷,就面臨著家破人亡。」
「陛下在正統十四年已經看的太多太多了,京師人人家中披麻戴孝,家家素縞。」
大皇帝是個仁慈的君主,這句話從滿都魯口中說出來,讓烏格齊和脫脫不花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個堪比太宗皇帝一樣尚武,甚至親履兵鋒的皇帝,居然是個仁慈的君主?
好像事實的確如此。
滿都魯深吸了口氣鄭重的說道:「父親說,趁著大皇帝還願意扔塊骨頭,我們就趕緊搖尾乞憐吧,我認為很有道理。」
「能做大明的鷹犬,總比當野狗強吧。」
阿噶多爾濟目露凶光的說道:「京營開拔,京師守備空虛,我們現在奇襲京師,也有一線生機,搏一搏!」
「我們黃金家族的兒郎,不能如此的沒有骨氣。」
「我們是翱翔在藍天下的雄鷹,不應該受這等屈辱!」
「要投降,你們投降!我不投降!」
「大哥,給我一萬人,我去漠北!我寧肯去漠北吃沙子,也不要匍匐在別人的腳下!」
脫脫不花嗤笑了一聲,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掉下來了,才止住了笑意說道:「當初京營盡喪的大明,也先糾集了十數萬大軍,都打不過一群民夫。」
「搏一搏?你要搏什么,搏一搏當野狗的機會嗎?」
「老二,清風店一戰,你帶著你的部曲回來幾個?賈家營外,你為何不敢進攻賈家營?」
「你早就失去了勇氣,就不要說這種話了。」
阿噶多爾濟眨了眨眼,他想說什么,但好像大哥說的更有道理。
他響起大明軍隊,腿都打擺子,怎么打仗呢?
脫脫不花頗為平靜的說道:「既然決定全面投降,不是,一致同意議和,對,議和。」
「那明日我稟告天使,過完年,進京朝見。」
「既然是議和,我作為韃靼的可汗,也要有誠意。」
如果說此前脫脫不花想要進京覲見,那是試探大明的態度,這次,他確定了時間,那就是真的打算入京了。
此一去,便再無回到草原的機會。
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脫脫不花的面前,把大明惹惱了,真的打不過。
別說那十萬大軍,就是賀章帶的那兩百個護衛,他想要將其盡數消滅,需要付出多大的傷亡,他心里都沒數。
「降就降了吧,這可汗做的這么些年,我也做累了。」脫脫不花頹然的看著南方,那是大明京師的方向。
他低聲問道:「給大皇帝准備的禮物准備好了嗎?咱們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希望陛下能夠接受我們的海拉爾。」
「都准備好了。」滿都魯回答了一聲。
早就准備好了,甚至已經送去了大明。
而此時的京師城內,大明皇帝朱祁鈺正在和胡濙吵架。
「朕絕對不會讓這什么所謂的海拉爾入宮!」朱祁鈺敲著桌子說道。
「胡濙,你意欲何為?是打算逼宮嗎?」
「這事已經說過好幾次了,絕無可能!」
胡濙則滿是笑容的說道:「給臣一萬個虎膽,臣也不敢逼宮啊。」
「這不是跟陛下商量嗎?」
朱祁鈺拍著桌子說道:「你這是商量嗎?朕不答應,你是不是就賴在這御書房了?一件事說了快二十遍了吧。」
「仗著自己在朝中五十年,倚老賣老來了?!」
胡濙看陛下態度還沒有緩和,無奈的說道:「那臣明天再來問問。」
「還來?!」朱祁鈺眼睛瞪大,頗為忌憚的問道,他第一次發現胡濙如此難纏。
胡濙想了想說道:「臣,誠無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