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憧
三炷香,煙霧繚繞,朱祁鈺身邊的冤魂若隱若現,只不過現在的冤魂越來越平和,不再是那么歇斯底里,不再那么的凶神惡煞,頗為平靜。
朱祁鈺知道,這些冤魂,只是他的心病罷了。
這個血仇,朱祁鈺必須要報。
待到三炷香燃盡,興安才打開了窗戶,散去了燭火的味道,將靈牌翻轉。
待到陛下坐定之後,興安鄭重其事的拿出了一本奏疏,遞給了陛下俯首說道:
「陛下,襄王瞻墡、英國公張懋、魏國公徐承宗、成國公朱儀、定國公徐永寧、黔國公沐璘、文安侯於謙、寧陽侯陳懋、武清侯石亨、文淵閣大學士王文、吏部尚書王直、禮部尚書胡濙、兵部尚書江淵、刑部尚書俞士悅、戶部尚書沈翼、工部尚書石璞,聯名上書。」
大明軍政頭頭腦腦的名字,都在這份名單之上。
支持反腐廳成立、支持禁止文武親眷營商、支持文武功名在身親眷出海出關需陛下朱批等一系列決議,總之,堅決擁護陛下的一切決議。
正統十四年七月份的時候,大明文武就是如此反對稽戾王親征的。
興安將奏疏展開,放在了陛下的面前,俯首說道:「此策,大利大明!」
朱元璋反腐,甚至因為這件事落了個剝皮皇帝的惡名,朱祁鈺這也算是實現景泰元年,太廟祭祖廢稽戾王太上皇帝號的承諾,繼承列祖列宗之遺志。
「准。」朱祁鈺在奏疏上鄭重的寫下了一個准字,然後又寫了一句詩詞放到了奏疏上:「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
這是於謙當年入京時候,內帑大璫王振一千兩吃一頓飯,旁人問於謙送什么,於謙說送王振兩袖清風。
「最近還有人議論埃萊娜腹中子的事兒嗎?」朱祁鈺批復了奏疏,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手中的筆不停,他在畫一副四格漫畫。
興安俯首說道:「這奏疏批了,胡尚書就該出手了,也熱鬧這么多天了,賀章早就回過味了。」
賀章到底是都察院總憲,華夷之辯喊了一嗓子之後,敏銳的發覺了事情不對勁兒,就再也沒有當做意見領袖發言了。
朱祁鈺畫好了自己的四格漫畫,諷刺漫畫。
一個大明官員推著雪球往前走,第一幅雪球上是一個權字;
第二幅雪球越滾越大,官員的體態越來越胖而且樂開懷,身後多了幾個人推著他,第二層雪球寫著一個色字;
第三幅雪球滾的比官員還大,這官員的身後的人數已經畫不下了,雪球之上又多了一個財字,而且這官員笑的嘴巴咧到耳根了。
第四幅,則是這官員終於推不動了,雪球滾動,壓死了這名官吏,也壓死了官員身後所有的人,周圍一片簡筆畫的人物大聲叫好。
「送邸報。」朱祁鈺畫完了之後,越看越滿意,遞給了興安。
福建布政使宋彰、戶部左侍郎張鳳、鴻臚寺卿張鳳,都是類似這般,有了權,財色兼收,可是這雪球越滾越大,最後不受他們控制,被反噬至死。
宋彰不知道冬牲會官逼民反嗎?宋彰不知道冬牲是拿走了百姓最後一口糧食嗎?宋彰不知道百姓揭竿而起,他無論如何都躲不過一個死字嗎?
其實宋彰有預料,可是這雪球已經滾起來了,身後的相關利益者已經多到了宋彰不得不往前走的地步。
他斷了冬牲的供奉,京中享用炭敬的權貴不樂意、充當保護傘的駙馬都尉趙輝不樂意、盤剝百姓的縉紳酷吏不同意。
朱祁鈺的這副漫畫,表達的意見極為直觀、清晰,而且條理清楚,是警示,更是警告。
吏治反腐抓貪,是朱祁鈺登基以來,一直在推動的根本國策之一,無論誰不服氣,要么忍著,忍到他朱祁鈺嗝屁為止,要么就造反,只要能打得過。
「陛下,羅貴人來了。」一個小黃門匆匆跑了進來,俯首說道。
埃萊娜的漢姓是羅,所以是羅貴人。
「宣。」朱祁鈺點頭說道。
埃萊娜依舊如同一個小精靈一樣,身著一聲天藍色的錦緞琵琶袖襖裙,走進了聚賢閣,東看看西看看,頗為好奇,天藍色的琵琶袖襖裙甚是鮮艷,可是在埃萊娜的榮光映照之下,再燦爛的錦緞也黯淡了幾分。
埃萊娜不好看,也不會萬里迢迢送到大明了。
埃萊娜行了一個漢禮,笑盈盈的說道:「夫君,我有身孕了。」
「最近朝廷為了你肚子里的娃,可是吵得不可開交,你什么意見?」朱祁鈺詢問著埃萊娜的意見。
埃萊娜一聽這件事,就是泫然涕下,眼淚說來就來,兩行清淚劃過了潔白的臉頰,她抿著嘴唇低著頭,極其委屈的說道:「陛下是不要臣妾和孩兒了嗎?」
朱祁鈺看著埃萊娜的模樣,露出了一絲笑意,打了個響指說道:「妖精,收了你的神通。」
埃萊娜就是個戲精,時時刻刻都能入戲,尤其是入了宮之後,埃萊娜沒有了那些國仇家恨的束縛之後,天性逐漸放開,這戲精的本質,便越來越明顯。
埃萊娜頗為失望的擦干了眼淚,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神情說道:「就知道騙不了夫君。」
該配合演出的時候,朱祁鈺選擇了視而不見。
「我覺得孩子出生後,就行漢禮吧,羅馬已經滅亡了,君士坦丁堡已經被奧斯曼攻破了。」埃萊娜頗為鄭重的說道。
埃萊娜必須要讓肚子的孩子是大明的孩子,無論她想做什么,這都是首要條件。
羅馬已經實質性滅亡,神聖羅馬帝國,既不神聖,也不羅馬,更不帝國。
重塑羅馬正朔,是一個任重而道遠的任務,埃萊娜作為亡國公主肩負著這樣的使命。
若是孩子都不算是大明的孩子,那重塑羅馬正朔榮光,根本是無稽之談。
埃萊娜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