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大自在,大逍遙,大快活(1 / 2)

「殿下是陛下的嫡皇叔、是大明三讓而不就的至德親王、是南衙僭朝作亂臨危受命監國處置有方的監國宗親、是安土牧民的貴州宣慰使、是韃靼王化的奠基人,是大明利柄論、是我有我無我編纂者、是大明公德倡導第一人,是當下的監國。」羅炳忠總結了下朱瞻墡的所有身份。

這是朱瞻墡以嫡親王、曾經的皇位第一繼承者,仍然能夠活躍在朝堂之上的原因。

這么多的頭銜,多少會有點襄王謙恭未篡時的謠言,但是整個天下都沒人把這個當回事兒。

因為襄王殿下真的太擅長保命了。

朱瞻墡搖頭說道:「把這些身份褪去,孤不過是個膽小怕死的人,僅此而已。」

羅炳忠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搖頭說道:「臣,不懂。」

朱瞻墡十分鄭重的說道:「無論是什么身份,都是孤的名,都是一種人與人的關系,這些關系疊加在一起,就變成了外人眼中的孤。」

朱瞻墡所說的名,就是身份,就是關系。

朱瞻墡繼續說道:「但其實孤自己知道孤知道這一切的起始動機,不過是為了活命耳。」

當年孫太後從襄王府快馬加鞭取了襄王之寶的金印,朱瞻墡為什么不從襄陽趕至京城繼位?

他怕死,他知道入京根本不是繼位,只有送死。

郕王殿下繼位,只要打退了瓦剌人,那郕王殿下就是實至名歸的皇帝,但是他襄王進京,必死無疑。

孫太後一系、朝中一系、軍勛一系,都不會讓他活著登大寶之位。

當初南衙僭朝作亂,急需要一個牌坊,南衙僭朝先後用了正統之寶、建庶子朱文圭的名,為何不用襄王?

南衙僭朝一眾,當然想用朱瞻墡的名,奈何朱瞻墡提前跑路了!

陛下南下親征平叛,他雖然百般推辭,但最後還是坐到了監國位上?

陛下子嗣年幼,朝中人心動盪,他只能硬著頭皮上,這是他作為享受了襄王權利之後應盡的義務。

陛下凱旋,他為何接下了前往貴州的差事?

他必須要離開,他是三讓而不就的至德親王,能走多遠走多遠,而貴州是個好地方,真的很遠,他差點把命留在那里。

羅炳忠依舊是迷迷糊糊的問道:「那不都是殿下嗎?臣依舊糊塗。」

朱瞻墡看羅炳忠依舊沒聽明白自己的意思,才繼續說道:「那都是我,也不是我。」

「孤的名為外,這種錯綜復雜的關系最易迷人眼,眼花繚亂,飄飄然而不知自我。」

「要剝離這些名,屬實不易,但是若能夠剝離這些名,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到底是誰,那這一生便不會再有任何的迷惘了。」

羅炳忠若有所思,似有所悟,但依舊頗為迷茫。

殿下不就是殿下啊,那些都是殿下,為何殿下要說半天,剝離那些名呢?

剝離那些名有什么用處?

朱瞻墡如果對羅炳忠都無法說明這個真我究竟是什么樣的境界,那他的頭版頭條怎么得到陛下的朱批?

朱瞻墡十分耐心的說道:「我舉幾個例子。」

「比如這夏時正,有了點錢、豢養家人奴仆,手里因為時勢有點軍備,再加上有些人脈,就飄飄然乎,最後落得何等下場?」

「比如科憲言官,他們為清流之名所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為了浮財也好,為了名望也罷,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他們不自知嗎?他們不惶恐嗎?他們不害怕嗎?」

「正是那放不下這名一字,遂為名奔波不止。」

「比如你羅炳忠,你要是對進士之名頗為看重,是不是也會為名所累?」

說到這個,羅炳忠立刻就懂了,他俯首說道:「的確,我參加會試,只是為了辦養濟院之案,若非如此,深陷泥濘,步履蹣跚也。」

朱瞻墡舒舒服服的靠在了軟篾藤椅上,拿起了大明蒙頂甘露的貢茶,細細的品了一口,笑著說道:「我去名為真,不為名所累,方得周全,心無不安,人生圓滿。」

「但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吃喝不愁的基礎上。」

「你讓孤在為吃喝拉撒奔波的時候,去思考這等勞什子的是我、有我、無我、本我,孤思考不來,也做不到的。」

「所以,格物致知,萬物之基仍然是物。」

「陛下總結的很到位,物質基礎決定了上層建築。」

羅炳忠搖頭說道:「以殿下之聰慧,即便不是殿下,也定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即便是走夫販夫,也可得殷實之家,無大憂,亦無大慮,閑雲野鶴亦自由。」

藩禁,是一種大明為了防止藩王作亂的制度。

雖然朱瞻墡在襄王府的時候,歌舞金樽不停休,但就羅炳忠所見,那時候的殿下並不快樂。

若是真的有志於尋歡作樂,襄王殿下,為何至今只有三子?

但是藩禁猶在,若龍禁淺灘。

羅炳忠不愁吃穿,他這個襄王長史屬於客卿制的官制,他的俸祿不算封厚,但是襄王從來不是個小氣的人,大小喜事都會恩賞。

羅炳忠中了進士,襄王專門擺了宴,還賜了銀錢,羅炳忠也知道自己的根子在襄王府,所以也懶得生那么多奇怪的心思,他才不會被進士之名所累。

朱瞻墡靠在椅背上樂呵呵的說道:「人之初,蒙昧幼稚,天真無邪,是為最純粹的、我就是我的是我之境。」

「人之長,蒙學受業,人世間,紅塵滾滾,心有所慮,不知歸處,心中有千頭萬緒,卻縷不順,看不清,但有真實存在,是為憂思迷惘的有我之境。」

「忽然而已,恍然大悟,知己所作所為皆為何,堅若磐石,砥礪前行,是為行遠自邇、篤行不怠的無我之境。」

「名器累身,盤亘糾錯為之所累,去名祛妄存真,不以外物而左右,是為大自在之我,才是真我之境。」

「是所謂:真我性無主,誰為塵識昏1

「真我,便得大自在、大逍遙、大快活。」

「真我,就是確切的知道了我是誰,就是你問孤,孤的頭條准備如何時,孤問你的那句,孤是誰。」

羅炳忠心服口服的說道:「殿下真的高明1

「那依殿下看,這天下誰入了這大逍遙的真我之境?」

朱瞻墡認真的想了很久說道:「孤觀天下,唯有陛下,昔日孤得三我人生之境,欣喜至極,以為陛下是無我。」

「可是今日看來,陛下不為名器所累,早就確切的知道了自己是誰,早已是真我之境。」

「羅長史你看埃」

羅炳忠猛地打了個哆嗦說道:「殿下,這個真的不能看啊1

朱瞻墡立刻反應了過來,趕忙說道:「啊,對對對,這個不能看。」

朱瞻墡其實想說的是,陛下不為名器所累,比如所謂的聖天子、天可汗之類的關系所累,總是以大明百姓的利益為第一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