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2 / 2)

地方官要收正賦,就必須依靠大戶,流匪們想搶大戶,但是投鼠忌器,而大戶們用流匪們來欺壓百姓,榨取賦稅。

一旦大戶們失去了他們在大明的地位,那些個走私販私的蛇頭們,會如何對待這些大戶?

必然是吃干抹凈,一分不留。

這就是大戶想跑,卻沒辦法可以跑,最後求到了他這里的原因。

葉衷行是個官商,也只是個官商,他見不到陛下,也見不到李賓言、陳宗卿、徐承宗這些人,他能見的就只是費亦應。

費亦應接到了拜帖,讓門房把人領到了書房來。

客套寒暄之後,費亦應才開口問道:「葉衷行你的祖父是葉宗岷?你的先祖是葉夢得?」

「是。」葉衷行俯首說道。

大明戶部尚書夏原吉在洪武年間,也只是中書省制誥,他去了松江府治理黃浦江,事事不順。

葉衷行的祖父葉宗岷當時已經中舉,就一紙奏疏,把夏原吉給彈劾了,彈劾他屍位素餐,不通治水之術。

朱元章就把夏原吉召回南京聞訊,夏原吉這才把其中的困難一一道來,而後夏原吉還去專門請教葉宗岷治水術,終於把太湖水系給疏浚了。

至於葉衷行的祖上葉夢得,此人是南宋進士,戶部尚書,精擅物候氣象之學。

「你無意求取功名嗎?」費亦應看著葉衷行鄭重的問道。

當初費亦應棄儒從商,是被逼無奈,即便是當初做商總的時候,費亦應也從來沒放棄考取功名的想法。

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才是正途。

葉衷行家學淵源,也非窮的揭不開鍋,讀不起書,所以費亦應才有此一問。

葉衷行感慨的說道:「並非不想考取功名,實在是愚笨,朽木不可凋也。」

考科舉那是要天分的,葉衷行實在是沒那個天賦,家學淵源不假,書香門第也沒錯,但是他個人實在是學不會。

葉衷行把自己的安排告訴了費亦應,費亦應聽後不斷的點頭。

費亦應搖頭說道:「良言難勸找死鬼啊,陛下說的沒錯,大明安逸的生活,還是把他們慣壞了。」

費亦應作為扈從南巡的侍讀學士,自然是有資格面聖的,他到了別苑之後,向興安大璫稟報之後,見到了陛下。

「十五日之後,那是八月份。」朱祁玉確定了時間,他閑來無事,自然會去查看。

費亦應猶豫了下說道:「陛下,葉衷行說了個情況,很有意思,在陛下聽聞消息之前,已經有縉紳嘗試用蛇頭的船離開,結果毫無例外,都被吃的骨頭都不剩了。」

朱祁玉一愣眉頭一皺說道:「朕未曾聽聞這類的桉子。」

費亦應解釋道:「原告都死了,自然沒人告狀了…」

朱祁玉為之愕然,邏輯上而言費亦應說的很有道理,無法反駁,他笑著說道:「啊,也對。」

所以葉衷行的買賣才會這么好做,這幫人才會如此的迫不及待。

「陛下,臣有一些疑問不解,為何最後還是訂了五成,這抽分的比例太高了。」費亦應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上船五成,下船三成和上船三成,下船五成,在移民稅抽分上,並沒有什么區別。

但是這個先後順序一變,就立刻會打消一些人的外逃的積極性。

在費亦應看來,陛下沒有動用大軍把他們吊死在長江沿岸,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縉紳、勢要豪右、富商巨賈把持著大明大量的丁口,嚴重的阻礙的了大明小農經濟的蛻變,不利於當下大明國策的推行,尤其是勞保局的勞動報酬保障,他們總是在明里暗里、想方設法的降低勞動報酬。

三上五下,可以清理更多的肉食者,大明也能募集更多的善款。

五上三下,則會阻礙一群立場不那么堅定,逃跑態度不那么堅決的肉食者。

朱祁玉上下打量了下費亦應說道:「只要他們在大明一天,他們就還是大明的子民,朕還是他們的君父。」

「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嗎?」

費亦應深思了許久,心服口服的說道:「陛下英明!」

3+5=5+3,這是加法交換律,連蒙學孩子都懂,但是在政治里,卻大為不同。

朱祁玉定了最為貪婪的五成,是他最後的善良,希望這些人能夠幡然醒悟,即便是知道幾率很小很小。

這些外逃的肉食者們可以執迷不悟,但是朱祁玉卻不能不做。

作為皇帝他稍有動作,兆億庶眾咸瞻仰,以為則而行之也,這是他作為皇帝的高道德劣勢。

兒子可以不孝,但是當爹的不能不管不顧,畢竟家里還有這么多的子民在看著他。

「希望他們可以好自為之吧。」朱祁玉笑了笑說道。

既然他們在五成抽分的稅利下,仍然要離開,朱祁玉只能說一句,天要下雨,娘(指姑娘)要嫁人,執意要走,就隨他們去吧。

費亦應有稟報了一些事,他最近在負責松江府萬國城的商貿往來事,主要是制定一些流程。

大明和外番商賈的貿易往來愈加頻繁,一些問題已經浮現,而費亦應作為長期押船海貿的舊商總,對這些事處理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費亦應稟報之後,又回答了陛下幾個問題,俯首告退。

「費亦應跟著於少保倒是學的很快。」朱祁玉看著費亦應的背影對著興安繼續問道:「徐有貞最近在干什么呢?朕已經容忍了他快兩個月了!再不來覲見,就拿頭來見吧!」

朱祁玉對徐有貞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

這廝到了松江府就到了崇明島,不知道在搗鼓什么,就是不來覲見。

「那要不讓楊翰去一趟?把他宣來?」興安也覺得徐有貞有點過分了,這要是不准備個大驚喜,陛下這里真的不好交代。

陛下還是愛惜人的,但是徐有貞不能如此不知趣。

隨著募集善款的工作有序且順利的進行,大明的四萬里水路順浚也要上馬,可是這個治水頭子就是遲遲不覲見。

朱祁玉想了想說道:「讓楊翰去,把他…宣來。」

楊翰一路風馳電掣趕到了碼頭,唐興正好帶著一群人打魚歸來,稍加詢問,便兩三人操著飛翼船,奔著崇明島而去。

到了島上,唐興看著一艘造型有些古怪的船說道:「這就是徐有貞勘定旱汛的船?」

楊翰抬起了腳,就准備上船看看。

一個兩眼通紅的蓑衣大漢見狀,聲嘶力竭的喊著:「別動我的船!」

楊翰這腳都抬起來了,聽到這聲大喊,生生扭了腰,腳重重的踩在了地上,沒有踩到船上。

「你是徐有貞?」唐興眉頭緊蹙的看著面前的男子,這男子兩眼深陷,黑眼圈比食鐵獸還大,腮有些深陷,嘴唇干裂,若非這人一身書卷氣,唐興都不敢確認這是當初的左都御史,都察院總憲徐有貞。

徐有貞撲了過來,停在船邊,端詳了片刻說道:「還好,還好。」

「我是徐有貞,二位是?」

「南衙鎮撫司楊翰,這位是錦衣衛指揮使、國丈唐興。」楊翰正色的說道。

徐有貞面色有些為難的說道:「能不能明天再抓某?今天是最後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