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你覺得他們會傷害朕嗎?(2 / 2)

這股力量叫民心,這股力量叫萬夫一力,天下無敵。

這股力量叫公德,這股力量叫人人相善,其群者利。

他向前邁了一步,盧忠趕忙開口說道:「陛下…」

工匠們到松江府衙來討個說法,可不是赤手空拳,都是帶著吃飯的家伙什,這要是那個工匠別有用心,或者說工匠里面有壞人,陛下就太危險了。

朱祁玉伸手示意無事,笑著說道:「讓緹騎們把路打開。」

「你覺得他們會傷害朕嗎?」

「這…」盧忠是陛下手里最鋒利的那把刀,他負責保護陛下的安全,但是他不能左右陛下的決定。

緹騎很快散開。

興安已經急的滿腦門都是汗,他有些責怪自己,明知道陛下來看熱鬧,為什么不給陛下套上一副明光甲呢?

興安和盧忠只好亦步亦趨的跟著陛下,走向了工匠。

「起來,起來,不用跪了。」朱祁玉走到了張齊的面前,將張齊扶了起來,大聲的喊道:「不用跪了。」

朱祁玉走進了人海之中,耳邊都是百姓的呼喝之聲。

「你今年多大了?十五歲嗎?真壯實,好孩子。」

「好好,慢點慢點,婚配了嗎?還沒有,沒事,等朝廷給你們發一個。」

「勞保局的衙門在松江府文誠街十四號,就是松江府衙往東四十步。」

「有事就找松江府尹陳青天,陳青天辦不了就找巡撫李賓言,這倆人都是好官,都是青天大老爺。」

「看到那個高高的男子了嗎?那就是李賓言,找他。」

「不是那個,那個壯實的是唐興,是三皇子他外公咧,不是李賓言,那個瘦瘦的才是,還帶著把金黃色的劍。」

「官廠一直在招人啊,就是得考校,有些一技之長的都能入官廠的,安心。」

「真的!怎么不是真的,李巡撫弄了個官舍,就是給工匠們的家卷院。」

……

朱祁玉在人群中走動著,直到日暮時分,在錦衣衛的梳理之下,百姓們才緩緩褪去。

朱祁玉站在街尾,看著人群離去的背影,低聲說道:「百姓們,要的真的好少啊,天公地道的事兒,他們居然如此感恩。」

干了活就該給勞動報酬,是不是天經地義天公地道?

有了冤屈,朝廷為他們主持公義,是不是天公地道?

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卻讓百姓們如此感激涕零。

大明的百姓的性情,總是隱忍的,稍微有些公道,就能嚼出甜頭來,他們勤勞,他們默不作聲,不代表他們蒙昧無知,不知道對錯是非。

那他們為什么忍氣吞聲?

寧做盛世犬,不做亂世人,世道亂了,誰都好不了。

朱祁玉站在街角,他和一眾朝臣們的背影被拉的很長很長。

今天這一幕,深深的留在了所有人的心底。

三日後,朱祁玉收到了來自楊翰的飛鴿傳書,通過鴿路,朱祁玉知道了九江府的具體情況。

朱祁玉猜對了,在讓人失望這件事上,縉紳士林們從來沒讓人失望過。

朝士半江西的二百三十八所書院,是整個江西縉紳們的合力。

於謙在南衙廣泛推廣了農庄法,江西這地方是個老大難,江西把持了大半數良田的書院山長們,立刻馬上將手中的土地低租給佃戶們種。

以民意挾持州府,自古都不是什么罕見的事兒。

姚龍斗不過他們,甚至連明面上和對方斗一斗都不敢。

姚龍如同歷代方伯一樣,姚龍侵占了青山鎮的良田,又悄悄的給了這二十三戶百姓路引,送他們去了南衙敲登聞鼓。

朱祁玉非常的慶幸,姚龍沒有做孤膽英雄,而是在力有未逮的時候,動了腦筋,請了皇帝這個外援。

英雄在權勢面前,是拗不過的。

山東左布政裴綸,在正統四年任會試主考官,面對客場舞弊盛行的情況下,裴綸大聲說不,裴綸算不算英雄?

當然算!

結果如何?

裴綸罷官回鄉,生活所迫修縣志去了。

姚龍通過正經途徑上奏到朝廷,朝中那些從江西書院里走出來的士子們,彈劾的奏疏,怕是能把二人給淹了。

朱祁玉拿起了朱筆開始批復,批復之後,交給了興安說道:「你讓於少保看看,他若是有什么意見,就寫上便是。」

興安找到了於謙,於謙伏桉看完了陛下的奏疏,沉默了片刻說道:「臣沒什么要補充的了。」

狠,還是陛下狠。

陛下批復的這封奏疏,總體來說就是拉攏一批、打壓一批、分化一批,個個擊破。

最重要的還有陛下諄諄不倦的教誨。

陛下專門給二百三十八所書院下了一道聖旨,告訴他們為何要推行農庄法,推行農庄法之後的好處,承諾的補償條件等等。

這也是分化的招數之一。

朱祁玉第一次和江西的大地主們談了條件,這個條件格外的優厚,和桐廬姚氏的補償條件大致相同。

作為皇帝,不能不教而誅。

對於各大書院而言,朱祁玉的農庄法最大的好處就是各大書院可以收更多的束脩,可以收更多的弟子。

百姓有了吃喝才能養孩子,能養得起孩子,才會思考送孩子去好點的學堂上學不是?

想上學,不就得交束脩嗎?

農庄法不也給書院擴大生源嗎?

大明宗親是皇帝養的豬,這個豬不好養,但是勤勞能干的大明百姓,事少吃苦耐勞還不鬧騰,這不是世界最好養的豬?

能把全世界最好養的豬,養的不想生育了,養到棄嬰、摔嬰,這也算是天下奇聞了。

陛下的聖旨里言詞懇切,將合則兩利,分則兩傷的道理講的明明白白。

陛下還用水魚的關系,來形容百姓和書院的關系,有水才有魚,水越大,魚越壯。

講道理有用嗎?

於謙笑了笑,陛下寫這封聖旨講了這番道理,真真切切的想勸這些書院的山長和他們背後的縉紳們,迷途知返。

可有些人,有些事,非要撞了南牆才知道拐。

陛下對此顯然也是知之甚詳,在下旨勸諭的同時,駐扎在南衙的三萬京軍已經開始向江西開拔。

這表明了陛下的決心,如果解決不了這二百三十六所書院,那就解決書院和書院背後的人。

所以於謙才說陛下更狠,因為陛下料敵從寬的性子,是隨時隨地打算掀桌子的。

於謙看著窗外,滿是感慨的說道:「真的希望他們不要不自量力,螳臂當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