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洗好了梨子,遞給了陛下俯首說道:「陛下,金溪蜜梨,果肉細嫩,質地松脆、爽口無渣,陛下來的正是時候,這蜜梨剛剛摘下,個個飽滿。」
朱祁玉拿起一個用力的咬了一塊,不住的點頭說道:「好吃,給冉寧妃和高婕妤送去些,一起嘗嘗,還有於少保那邊也要送去一點。」
「是。」興安俯首領命。
朱祁玉漫步在這甘棠別苑內,笑著說道:「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這梨子果然甘甜。」
朱祁玉念的這三句,是詩經里的《召南·甘棠》,用甘棠比作『有惠政於民』的西周召伯。
為了紀念江州刺史李渤『有惠政於民』,所以將南門湖改名為了甘棠湖,一直從唐延續至今。
甘棠別苑種滿了棠梨,朱祁玉現在啃得這個,是金溪蜜梨。
得到了消息的江西左布政姚龍,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甘棠別苑,見到陛下就是一個滑跪,三拜五叩,大聲的說道:「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見駕來遲,未能遠迎,還請陛下恕罪。」
不是誰都是徐有貞,能耽誤兩個月不見駕,還能被陛下原諒的。
當然徐有貞拿出了一份長江百橋的奏疏來,也是陛下選擇原諒他的理由。
朱祁玉樂呵呵的說道:「姚方伯免禮,朕來的匆忙,不知者無罪,來,吃個梨,個大汁水多,還甜。」
「謝陛下隆恩。」姚龍長松了口氣,陛下對他很是客氣,和傳聞中的性情喜怒無常,不好相處,相差甚遠。
姚龍拿著梨子,這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是失儀,不吃則是違抗皇命,他接受的教育里,沒有教他怎么在陛下面前優雅的吃東西。
朱祁玉笑著說道:「姚方伯啊,無須緊張,這又不是在奉天殿,私下奏對,不必過於拘束。」
「召伯有惠政於民,被人用甘棠紀念了三千余年,這江州刺史李渤有惠政於民,被百姓們用李公提紀念了六百余年。」
「姚方伯,亦有惠政於民,朕以為日後百姓們也會為姚方伯立個碑,久久紀念。」
好名聲都被姚龍給占了,那壞名聲呢?
朱祁玉繼續說道:「朕聽聞,江西地面,號稱十八宗族,朕今天就要看看,這十八宗族有多硬。」
「宗族勢強,姚方伯獨木難支,就安心安土牧民,教諭百姓,這宗族的事兒,朕來做便是。」
分工明確,既然姚龍擅長理政,那就好好理政便是,這吃大戶的事兒,他來做。
朱祁玉都到了,這罵名自然不由姚龍自己擔了。
「陛下…」姚龍略帶些哽咽的說道。
朱祁玉笑著說道:「好了,吃梨,吃梨,這梨子好啊,就希望咱們大明的百姓們,都能吃的上這甘甜可口的梨。」
姚龍用力的咬了一口,確實很甜。
楊翰帶著數百名緹騎,一路風馳電掣直奔白鹿洞書院而去。
陛下要拿人,他就要用最快的速度,將對方拿到陛下面前。
陛下已經下了兩次聖旨勸諭了,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如今陛下已經到了九江府,事情已經沒有任何斡旋的余地了。
陛下是明搶嗎?
是,也不是。
青山鎮有三座賭坊,整個江西的賭坊極多,大明律有明文禁賭,雖然早就政怠法弛,但那也是明文規定的。
楊翰的確沒有從青山鎮的賭坊查到和陸來宣的瓜葛,可這世間事,大抵逃不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只要留下蛛絲馬跡,楊翰作為緹騎,總是能夠順藤摸瓜,把金溪陸氏查的底朝天。
其實楊翰也想過栽贓嫁禍,那樣更加簡單,可楊翰考慮到陛下連釣魚執法都不同意,便深入調查,總算是把金溪陸氏的罪證給收集全了。
江西十八家,哪一家掰開了看,都違了大明律,陛下動手那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陸來宣的桉子表面上是他在弄賭坊,實際上則是他公然違抗皇命。
楊翰一眾緹騎將白鹿洞書院團團圍住,確信不會放過一只老鼠之後,開始向著白鹿洞書院而去。
陸來宣聽聞動靜,從第三組三進出的院子出來,喜氣洋洋的說道:「楊指揮!這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早上的時候,就聽到喜鵲在枝頭叫,原來是貴人臨門,快請進。」
「請兄弟們喝口茶,潤潤嗓子。」
陸來宣手里拿著一疊票子,這是寶源局的承兌票證,面值都是一百兩,這厚厚的的一沓,至少有萬兩銀子。
這在正統年間,足夠請王振吃十次酒了。
楊翰看著陸來宣湊近了說道:「茶就不喝了,陸山長,陛下到甘棠別苑了。」
「甘棠別苑?甘棠別苑!」陸來宣陡然驚呼了一聲。
這句話的重點不是甘棠別苑,而是陛下駐蹕九江府!
陸來宣萬萬沒料到,他等了月余,等來了陛下。
「這這這…」陸來宣已經明顯慌了神,早就聽聞陛下剛硬,他怎么都沒料到陛下這么剛,這么硬。
楊翰一揚手,大聲的說道:「統統帶走!」
陸來宣一聽這話,終於驚恐萬分的問道:「楊指揮!這怎么好端端就抓人啊!」
「好端端的嗎?」楊翰搖了搖頭,不再跟陸來宣饒舌。
祥和安靜的白鹿洞書院可謂是一陣雞飛狗跳。
緹騎的馬匹都在貫道溪旁飲水,打破了這里的祥和,那幾個面黃肌瘦的小孩子,躲在遠遠的樹叢里,驚訝的看著這一幕。
楊翰挎著綉春刀,對著這幾個孩子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幾個小孩驚恐的叫了一聲,作鳥獸散,跑的無影無蹤。
「我有那么嚇人嗎?」楊翰的笑變得有些尷尬,他不解的對著身邊的提刑千戶問道。
千戶十分確信的說道:「有。」
楊翰在白鹿洞書院的幾組三進出的四合院上,貼上了封條,才押解著桉犯向著九江府而去。
陸來宣一臉失魂落魄的坐在囚車里,任由顛簸的囚車晃動著他已經有些老邁的身軀。
他看到了楊翰帶來的緹騎都帶著鳥銃、燧發手銃、鉤鐮槍、一窩蜂和虎蹲炮,這緹騎是打定了主意,但凡是有抵抗,那就是格殺勿論。
「我能見見陛下嗎?」陸來宣呆呆的看著緹騎押解這白鹿洞書院的眾人,陛下的狠厲果然名不虛傳。
楊翰嗤笑了一聲問道:「你算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