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烈風卷臟爛,榮辱春秋斷(2 / 2)

二哥,自然是鄭王朱瞻埈。

朱瞻墡在京師搞降襲制,朱瞻埈跳出來反對,被朱瞻墡抓緊了宗人府里關了禁閉,不顧親親之誼,不能不說朱瞻墡的確心狠手辣。

羅炳忠笑著說道:「好著呢,住著雅間兒,吃喝不愁,偶爾還請太常寺的樂戶去聽曲,就是不能出門罷了,比在開封鄭王府要愜意些。」

朱瞻埈是庶子,他的鄭王府可遠遠不如襄王府。

襄王府就藩的時候,共食邑兩萬頃,而掛靠王府田畝高達五萬頃,可是鄭王府就藩時,一年僅萬石宗俸可以領,就這,還要折鈔七成。

到了京師,鄭王的日子反而過得舒適起來了,過去一年領三千石米粱,到了京師,因為陛下都發足俸,折銀也是按市價折銀,鄭王一年領五千銀幣!

可謂是雲泥之別。

「那就好,還能聽曲。」朱瞻墡點了點頭,他並不是不顧親親之誼,可是坐在監國位上,推行降襲制,他只能這么做罷了。

朱瞻墡正襟危坐的看著面前的兩本奏疏,面色沉重無比。

一本是《名教罪人》,一本是《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疏》。

名教罪人法,陛下從沒用過,但是這個時候,突然提出了這個法子,顯然是為了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的政令,能夠順利推行。

典型的不讓開窗就掀屋頂的威脅。

「殿下,陛下准了?」羅炳忠看著那本減稅疏,滿是疑惑的問道。

朱瞻墡點頭說道:「准了,讓廷推。」

羅炳忠知道這本奏疏的難點在哪里,知道阻力有多大,他無奈的說道:「殿下,臣愚鈍,這事兒這么難辦,為何還要辦呢?」

「這你就不懂了。」朱瞻墡聽聞羅炳忠聞訊,便滿是笑容的說道:「這是國之長策,一旦廷推通過,陛下朱批退行天下,地方官紳要么造反,要么執行,這東西,很難很難很難人亡政息。」

羅炳忠大感疑惑的問道:「哦?還請殿下解惑,此條政令為何不會人亡政息?」

「啊這個解釋起來很麻煩的。」朱瞻墡看了看自己的茶杯。

羅炳忠是朱瞻墡的長史,他去取了熱水,給朱瞻墡泡上了新茶,笑著說道:「新茶,蒙頂甘露,殿下給臣講講。」

「嗯。」朱瞻墡抿了口茶,笑著說道:「你還記得於少保當初怎么整治京營軍將克扣軍餉之事嗎?」

羅炳忠點頭說道:「記得,記得!後來戶部尚書沉尚書還想把這個推而廣之,預存一年餉銀,月初支取,但是陛下並未完全朱批,而是讓官廠先行存三月勞動報酬。」

預支餉銀的法子是於謙學習岳飛岳家軍的做法,自從岳飛死後,南宋再無此法。

朱瞻墡頗為感慨的說道:「復雜事情簡單解決,這是於少保一貫以來的做法。」

「只要你能理解了這個政令為何能治得了克扣軍餉,你就能理解為何滋生人丁,永不加賦不會人亡政息了。」

「自上而下的監察總歸是有不到位的地方而且很容易互相袒護,但是自下而上的監察,則會形成組織,最後上下對進,這克扣餉銀之事,就沒有發生的可能了。」

「一旦陛下聖旨傳至天下,滋生人丁,永不加賦,天下百姓知道自己不用納這個人頭稅之後,你若是再收,就難上加難了。」

「這個關鍵就是上下對進,如果自上而下的監察失效,或者自下而上的監察失效,那這個政令就會被破壞了,地方官吏就會巧立名目,橫征暴斂。」

「自下而上自不必說,老百姓肯定不樂意加稅,就像是軍士肯定不願意領不到軍餉一樣。那么自上而下呢?」

羅炳忠認真思考了許久,才理順了其中的邏輯,愣愣的問道:「自上而下呢?」

朱瞻墡老神在在的說道:「如果為上者願意失去權柄,那自然會放棄了自上而下的監察了,亡國三兆,政怠宦成嘛,老生常談的事兒了。」

「殿下高明!」羅炳忠恍然大悟。

羅炳忠懂了,正常情況下,讓為上者失去權力,比殺了權力擁有者還要難受萬分!

所以古怪就古怪在這里,也是為何政怠宦成能成為亡國三兆之一的原因,明明不用費什么力氣,偏偏懈怠,大權旁落,神器被人僭越。

這自然指的是稽戾王和王振了。

陛下也用宦官,興安、成敬都是宦官,但是陛下怎么用?事事依仗?事事聽從?

給興安一萬個虎膽,興安也不敢湖弄陛下,更別提教陛下做事了。

朱瞻墡面色古怪的說道:「有時候權力來的太容易,反而不知道珍惜了。」

羅炳忠大驚失色,趕忙說道:「殿下!這話可不興講啊。」

朱瞻墡坐直了身子說道:「講,有什么不能講的!景泰年間的大明朝,群臣能罵陛下是亡國之君,討論亡國四禍亡國三兆,孤還有什么不能講的?」

「孤講的有差嗎?這是事實啊。」

「當年陛下為何組建勛軍?」

「就是為了讓這些世襲的伯侯公們有個選擇,一個是當米蟲混吃等死不視事,想視事,就得拼死不辱家風,你看看京城那些世爵,有幾個孩子在戰場拼命的?」

「英國公家的張懋算一個,成國公府的朱儀是為了他們家恢復爵位,定西候蔣琬那是被逼到絕路了,才在徐州城門拼命的。」

「楊洪那個長子楊傑,那是個什么東西?」

「楊俊班師回朝,連進門給親爹磕個頭都不讓,不是做的太過分了,陛下理他嗎?楊俊靠自己也能掙個侯爵回來,陛下實在是看不下去來,才治了之楊傑。」

「權力這東西,本就是來的太容易,才不知道珍惜。」

門房匆匆趕到,俯首說道:「殿下,胡尚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