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某個不知名的名士離世,請求朝廷謚號,朱祁鈺也不知道這人是誰,讓胡濙拿主意,胡濙也不知道這個名士是何方人士,遂作罷。
連胡濙都不知道的名士,顯然名不副實,對大明並無突出貢獻,完全不到請謚號的規格。
大朝會進行了整整兩個時辰有余,興安高聲宣布退朝之後,朱祁鈺留下了賀章、沈翼、陳有德,胡濙和於謙似乎有事,也一並留了下來。
朱祁鈺一直坐在寶座上,等待著朝臣們退去才站起身來說道:「隨朕去講武堂。」
大明皇宮沒有秘密,就跟個篩子一樣,在這里說什么,都是大聲密謀。
柳溥對升龍皇宮的滲透,讓朱祁鈺瞠目結舌,誰知道這奉天殿的宦官、宮婢都是誰的人。
大駕玉輅很大,拉幾個人完全沒有問題,一路上大明皇帝沒有講話,群臣們都是一言不發。
到了講武堂的御書房,算是到了朱祁鈺的絕對地盤,他走進了御書房說道:「說說吧,到底怎么回事兒。」
陳有德是工匠出身,到底還沒有貴族化,陛下一問,立刻便臉色漲紅。
徐四七當年貪腐鉅萬,完全是因為不肖子孫,陳有德的兩個兒子,不賭不嫖,自然不需要死命的撈錢。
「臣沒有貪污,這錢,這錢都是被順天府給借走了!」陳有德支支吾吾,終於說出了實情。
賀章差點樂出聲來,他今天在奉天殿上彈劾,拐了那么大個彎兒,其實還是彈劾的戶部尚書沈翼,但是賀章又不想直接把沈翼劾倒,也知道劾不倒,所以才適可而止。
沈翼剛剛帶著戶部搞了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的仁政,風頭正盛,這件事,還不足以扳倒沈翼。
「咋回事?說清楚。」朱祁鈺眉頭緊蹙的問道。
陳有德認真捋了捋自己的思路,才開口說道:「石景廠投產的時候,陛下只說在盧溝橋設立抽分局抽分,石景廠利潤不用上交。」
「景泰三年,戶部郎中王祜、內帑太監林綉提議上交利潤盈余一成半,陛下朱批准奏,自此利潤一成半上交國帑、內帑。」
「景泰五年,王祜、林綉再提議上交利潤六成,陛下以搜刮過甚,石景廠無以為繼,只取利潤三成至今。」
「景泰八年,王祜、林綉再奏石景廠上交利潤六成,陛下言循舊例,不加攤派。」
「這幾年,石景廠攢了一百八十余萬銀幣,就等著陛下回京後再議上交之事。」
「多,多少?」朱祁鈺看著陳有德,略顯驚訝的問道,他又不是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陳有德十分確切的說道:「一百八十三萬七千六百五十二余銀幣。」
壟斷就是暴利,這還是每年朝廷除抽分外,直接拿走三成利潤,並且石景廠還援建了勝州廠、大同廠、江淮廠、馬鞍廠、六枝廠、遼東廠和清遠廠的前提下,石景廠攢下了近兩百萬的家當!
陳有德無奈的說道:「去年二月,京師朝陽門至通州草市民舍發生疫病,順天府拆借到了石景廠這里,要重建朝陽門外草市民舍,這一拆借就沒個頭,這賬就平到了石景廠的牌額上。」
朱祁鈺看向了沈翼,堂堂戶部尚書,做賬做到讓都察院這幫清流言官們看出來的地步。
沈翼面色變得苦楚,無奈的說道:「陛下,這錢也不是臣借的,是順天府衙門拆借石景廠,這也是蕭規曹隨,自有了石景廠就有這拆借事了。」
「以前是有借有還,這東城外草廟平整重建,又要修路,實在是太多了,就沒把賬平上。」
胡濙見陛下眉頭緊鎖,才坐直了身子,稍微解釋了一下。
朱祁鈺才徹底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石景廠因為只上交三成利潤,富得流油,所以順天府衙門經常去拆借。
石景廠可以不借嗎?
當然可以,那順天府給石景廠穿小鞋,就不能怪順天府無情了。
順天府想針對石景廠不要太簡單,有的是辦法,盧溝橋抽分局、五城兵馬司、窯民核查等等。
三天兩頭的折騰石景廠,石景廠能受得了?
順天府去石景廠拆借,今年借明年還,這也算是個暗地里不成文的規矩。
之前有借有還,去年因為翻建朝陽門外草廟民舍的額外支出,造成了這筆爛賬。
這賬必須要平的。
這個時候,石景廠不樂意了,錢借出去了,這賬還得他們石景廠平,虧空他們石景廠背著。
都是陛下的臣子,憑什么?!
所以石景廠,就把這賬,做的假到清流言官都知道是假賬的份上。
都察院干的就是雞蛋里挑骨頭的活兒,自然把這件事揪了出來。
事情已經擺到了陛下的面前,根本原因是順天府衙門不能欠錢。
衙門哪有欠錢的道理?
朱祁鈺敲著桌子,而後坐直了身子說道:「以後地方官吏不得到官廠拆借,一經發現,立刻革罷。」
「地方衙門真的要借錢,可以到大明銀庄借去,利息四厘(年化4%)。」
大明國帑問內帑借錢,是低息大約一厘(年化1%)甚至無息,多數情況下都是用資產比如次年的正賦、抽分、關鈔、關稅等去抵押借款。
陛下尚節儉,皇庄的收益都花不完,更別提內帑了,大明的內帑更像是大明的應急儲蓄金。
朝廷有需要應急的時候,這些地方衙門自然也有,朱祁鈺讓地方衙門到銀庄里借錢,而不是到設在地方的官廠里借錢。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石景廠利潤仍上交三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