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五章 跳出三界處,不在五行中(1 / 2)

李文的政治生命,其實在他離開了甘肅鎮這個陝西行都司的治所之後,就應該已經結束了。

是這場襲殺,給了他新生的機會,不僅政治生命可以繼續延續,而且得到了高升。

「有的時候什么都不做,並不是什么愚蠢的行為,你的作為朕可以理解,嘉峪關外,到底何去何從,大明仍然沒有定策,所以,你有顧忌是應當的。」朱祁鈺不准備追究此事,大明在西北的循序漸進,連廷議都沒有決定到底該何去何從,李文做也錯不做也錯,選擇不做,反而屬於正常。

在朝堂的爭斗中,能夠明哲保身,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朱祁鈺稍微斟酌了下說道:「既然高陽伯已經回京了,休息幾日,就到講武堂任掌教吧。」

講武堂的掌教會參議軍機要事,日後李文到底是會平步青雲,還是就此止步,全看他自己了。

這是個機會,李文在講武堂這個群英薈萃的地方,展示自己才能的機會,當然李文也可以選擇泯然眾人矣,成為大明這棵參天大樹上的一一個微足道的蛙蟲。

朱祁鈺之所以給他這個機會,一-方面這是一一次對壘,李文代表了許多,代表著大明國策的振武,還代表著朱祁鈺的皇權,另一方面,不反對的不是敵人。

在爭取大多數的時候,需要做的事,就是不要多多樹敵,李文的戍邊多年,如果慘淡收場,大明邊軍將領人心不在。

這一點上,建文君就一點不把邊將當成人,楊文何等悍將?乃是當年朱元璋留給建文君的輔臣,這樣一個悍將,最終被扔到了遼東,在建文三年末,建文君居然要讓楊文南下馳援,最終在天津衛被燕王活捉。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天啟五年,廣寧戰敗,王化貞苟延殘喘,可是魏忠賢將熊廷弼斬首,傳首九邊,最終弄的盡喪軍心。

「臣,叩謝天恩。」李文萬萬沒料到,他不僅沒死,還活了下來,不僅活了下來,還得到了高升。

朱祁鈺話鋒一轉,斟酌了一番說道:「高陽伯,正統九年春,於少保回京述職,因為不肯給女干宦們銀子,以兩袖清風嘲諷,最終被王振陷害入獄。」

」得虧是朝中非議廣眾,王振不好下手,最後轉交到了大同府繼續留監,在多方營救之下,於少保才從大同監里出來,任山西巡撫。」

」這件事,高陽伯可曾知道?」

李文認真的回憶了下,才俯首說道:」罪臣知道,當時天下內外震動,就連遠在嘉峪關的一些守將都知道此事,議論紛紛,其實罪臣當初也上奏請皇....稽戾王寬宥,奈何奏疏石沉大海,當年上書之人如過江之鯽,不差臣這一個。」

朱祁玉繼續說道:「於少保當年在做陝西巡撫的時候,得罪了大同總兵官,也就是現在的京師總兵官、武清侯石亨,當時鬧到了什么地步?」

「石亨說只要於謙再至大同必殺之,於少保則是始終彈勒石亭,可是二人在京師之戰、集寧之戰河套之戰南下平叛之中,仍然通力合作,力保大明無虞。」

「柯潛彈劾你是為國事公事,你若是心里有怨懟,決計不要影響到國事。」

於謙和石亨的和解,那可一點都不容易,到底是於謙大氣,還是石亨選擇了不計較?還是雙方都是武勛,利益趨同?

這是個說不清楚的事兒,反正兩個人在景泰年間,便不再鬧騰了。

將相和之所以成為美談,就是少之又少,這還是因為於謙成為了文安侯,成為了大明武勛,這才有了和解的機會。

「臣遵旨。」李文沉默了片刻,才俯首說道:「臣不會為難與他。」

不為難不是不計較,李文說的話很模糊。

柯潛要是追著李文繼續咬,李文一定會反擊,倘若柯潛就此止步,李文也不會去刻意刁難,畢竟陛下已經開口了,這個面子他李文不能不給陛下,尤其是陛下剛寬宥了他。

「你覺得是誰要殺你?」朱祁鈺當然清楚,要勸兩個人徹底和解很難,能不沖突最好,耽誤了國事,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拖到菜市口。

朱祁鈺問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李文作為被襲殺的當事人,他對凶手有沒有好的線索。

罪臣在京師無親無故更無仇怨,在宣府到居庸關的地方受襲,罪臣也是一頭霧水。」李文對凶手並沒有任何的猜測。

他敵人都在西北,要打要殺,那也是不會過河套,他都走到了京師門戶了,他對京師並不是熟稔。

朕這里倒是有了點眉目,等案子查清楚了,緹騎會通知於你。」朱祁鈺看著自己身後的堪輿圖問道:「高陽伯,你對大明北伐之事,怎么看?」

」臣以為...還是不要北伐的好。」李文發現可能成敬大檔的話是對的,跟陛下奏對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就是最大的恭順。

他選擇了說實話。

,很好,說說你的看法。」朱祁鈺眼前一亮,讓李文陳述下反對北伐的理由,這也算是入講武堂的考校。

李文十分鄭重的說道:「陛下,大明攻伐漠北,是居下游而攻上,沿途兵備補給困難,需要萬分小心,當年文皇帝北伐,有武剛車三十余萬輛,陛下要是北伐,也要如此之數的武備。」

哈拉和林此地貧瘠,胡元當年,也是依靠內地供養塞外,才供養出了這么一一個富碩的地方,這些年沒了內地供養,此地早已經破敗不堪。」

地無利,居下游攻上本就是不明智的決定,再加上戰線數千里,拉的太長了,很容易被敵人的游騎兵切斷補給線,這三十萬武剛車要是沒有,大明軍能不能回來,都是兩可。

花銷如此之大,就為了一片不毛之地,不值當。

李文說這番話,那是反復斟酌再斟酌,反復推敲再推敲,生怕哪-句說的不對,招致陛下不快,這剛剛被寬宥,便又進了鬼門關。

「很好,你繼續說。」朱祁鈺還讓中書舍人記了下來,然後讓李文繼續陳述自己的觀點。

李文不在京師,不懂規矩,在沒有形成決議之前,都可以暢所欲言,罵皇帝是亡國之君都無所謂,但是形成了決議,還要搗亂,那陛下就會讓他見識到什么是殘忍。

這也是胡淡為什么會覺得景泰年間的朝臣,都是未經風吹雨打的花朵,因為這種規矩清楚明白的政治格局,本身就是一種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