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祁鈺心里,在古代天下第一陽謀就是諸葛亮的隆中對,無出其右,而在近代的第一陽謀是《論持久戰》,再無與之可以媲美的國策了。
至於這金刀計,小道爾。
「臣以為是,金刀計看似左也是死,右也是死,可是這歸根到底還是陰謀,鬼蜮伎倆,陰謀陰謀終究不登大雅之堂,
這金刀計更像是王猛的污點,而不是值得誇耀之事。」於謙對陛下的意見表示了高度的贊同。
王猛的評價應該更高。
可就是因為這金刀計,讓王猛的評價一落千丈,本來足以成為歷史長河一塊中流砥柱的王猛,最終成為了魏晉南北朝割裂的時代注腳。
前燕宗親吳王慕容垂,被朝中權臣排擠陷害,投奔了前秦天王苻堅,而苻堅聞訊大喜過望,因為在剛剛過去不就的枋頭之戰中,吳王慕容垂力挽狂瀾,威名遠揚,是個少見的能臣武將,哪怕是不能為己所用,也不能為他人所用。
就像現在襄王殿下突然跑去和林投靠阿剌知院或者跑去撒馬爾罕投靠了也先類似,阿剌知院和也先得樂到九重天去。
苻堅選擇出城到郊外親自迎接慕容垂。
但當時的王猛對慕容垂的依附頗為不滿,曾經力勸苻堅除掉慕容垂,但是苻堅不認同王猛的想法。
後來,苻堅派王猛為將領,攻伐慕容垂故國前燕。
在臨行前,王猛要慕容垂的兒子為向導,出任參軍,而後王猛去慕容垂的府上做客,臨走的時候,討要了一把金刀。
到了作戰的時候,王猛又收買了慕容垂的家臣,讓這個家臣誆騙慕容垂的兒子說:「你爹跑回燕國了,你也趕緊跑吧。」
這位家臣拿出了金刀。
慕容垂的親信拿著慕容垂的金刀,讓慕容垂的兒子跑回燕國,慕容垂的兒子,一看這事兒肯定是真的,不疑有他,就跑回了燕國。
慕容垂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結果苻堅並沒有處罰慕容垂,對待慕容垂還跟以前一樣。
所以這金刀計,看似左右都是慕容垂必然橫死,但是都因為做主的苻堅,根本不打算做掉慕容垂,最終沒有得逞。
和今日今時,翰林院這些人做的這個看似無解的局,襄王看似左也是死,右也是死的局,何其相像?
襄王既不往左,又不往右,停在中間不動彈,等待陛下決議,反而是活的好好的。
於謙從來都對這等陰謀詭計嗤之以鼻,不屑一顧,這種朝堂傾軋的手段,也好意思吹什么天下第一陽謀?
陰謀就是陰謀,是術,絕非大道之行。
於謙之所以提到了金刀計,意思非常明確,歸根到底,不是文人們的計謀不行,這計謀陰險毒辣至極,但是陰謀在陛下這里行不通。
想跟陛下掰手腕,那就得跟陛下爭大道之行。
「鄭王那里,朕答應了皇叔,寬宥了鄭王府一家,鄭王自縊,朕打算鄭王府那邊到此為止了。」朱祁鈺說起了他收走了襄王一塊奇功牌,留下了鄭王一脈之事。
於謙斟酌了一番說道:「臣倒是以為,八辟八議本就是應有之意,這件事不值當收走襄王殿下的一塊奇功牌。」
「襄王殿下的奇功牌是因為保大明江山社稷而得,鄭王府上下,不如奇功牌也。」
於謙對鄭王府的留存其實不大關心,大明那么多王府,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現在都在京師,降襲制下,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來。
於謙反而對陛下收走了襄王殿下的奇功牌,表示了自己的反對意見,理由是鄭王府上下加起來,都抵不過那一塊牌子的分量。
作為奇功牌的擁有者於謙,太清楚這東西的難得了。
「沒事,反正皇叔他還有兩塊奇功牌,等王化韃靼有了一定的成果,朕再給他一塊便是。」朱祁鈺倒是對收走奇功牌之事並不後悔,反正襄王還有兩塊能在他這里抵命,總不能襄王在往後余生里,連著造三次反吧。
鄭王府內外留存,是襄王用奇功牌抵出來的。
「那倒也是。」於謙頗為感慨的說道:「臣倒
是忘記了襄王殿下還有兩塊。」
「那個陝西行都司的李文如何?」朱祁鈺問起了入講武堂做掌教的李文是否賢德。
「有些本事。」於謙點到為止,並沒有再多說什么。
這個有些本事的判定很准確。
若是沒有本事,也不能鎮守陝西行都司甘肅鎮那么多年,保一方平安;若是有更多的本事,也不能鎮守陝西行都司甘肅鎮那么多年,還沒有升遷。
有些本事,但也只是有一些。
並不是朱祁鈺翻出哪張牌來,都是進獄系人才,比如石亨、於謙這樣的賢良。
朱祁鈺稍微思忖了下說道:「等到盧忠和李永昌查補完,這個案子,於少保以為交給誰去處置比較妥當?」
翰林院的大案是朱祁鈺繞開三法司辦得,但是查補結束之後,仍然是要走流程,那主持這個流程的人選,作為百官之首的於謙,自然有發言權。
而且這個人選決定了最後案件的輕重緩急,十分重要。
朱祁鈺一向非常尊重於謙,這等大事上,自然也問問於謙的態度。
「臣以為襄王殿下合適。」於謙稍微琢磨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襄王殿下的二哥鄭王朱瞻埈,就在昨天晚上,自縊了。
那鄭王朱瞻埈本來就是個糊塗蟲,但倘若沒人攛掇,鄭王這個糊塗蟲也不至於落到這個下場。
於謙的意思很明確,他真的不是來勸仁恕的,交給襄王殿下的意思,就是從嚴從重,趕盡殺絕。
「論心狠手辣還是於少保啊。」朱祁鈺嘆為觀止的說道。
他本來打算交給刑部尚書俞士悅去辦,這位自土木天變再沒挪過窩的刑部尚書,辦案還是一把好手,結果於謙直接交給襄王。
「臣雖然現在是世勛,但畢竟也是個讀書人。」於謙笑著回答道,他的奇功牌也很多,大抵和武清侯石亨一樣多,他現在是世侯,立場早已不同。